在日前开幕的“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上,一件造型精美的青铜鸟尊引来了观众的注目与赞叹。这就是山西博物院的镇院之宝,被誉为“晋国之瑞”的晋侯鸟尊。 《诗》云:“凤皇鸣矣,于彼高冈”,《国语·周语》更称“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鸑鷟(音“越灼”——编者注)即凤鸟,周人视之为祥瑞。这件晋侯鸟尊堪称是西周凤鸟主题的青铜器杰作,出土于山西曲村。 曲村,是晋南曲沃县的一个普通村落。20世纪70年代末,北京大学考古系教员邹衡和李伯谦率一众师生来到曲村,几番发掘,断定这个默默无闻的晋南小村居然就是西周晋国的都邑所在。2000年秋,北京大学考古系和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组成联合考古队,对曲村被盗墓葬进行抢救性发掘时,在其东侧发现了另一座未遭盗掘的甲字形大墓,初步判断这是又一组晋侯及晋侯夫人的异穴合葬墓。 西周时期流行家族墓地,按《周礼》等文献的记载,当时的家族墓地分“公墓”和“邦墓”。“公墓”是周天子和诸侯等贵族的家族墓地,有严密的规划和墓葬排列制度,由“冢人”负责管理;“邦墓”则是所谓“万民”之墓地,也就是普通百姓的聚葬之处,设有“墓大夫”专司管理之责。在晋侯墓地发现之前,考古所见的西周墓地几乎都是贵族和平民杂处,看不出“公墓”和“邦墓”之别。晋侯墓地共有九组十九座晋侯及其夫人墓,除了每组墓葬各有一座陪葬的车马坑和少量陪葬墓外,未见其他墓葬,是真正意义上的“公墓”,也是目前已知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西周诸侯家族墓地,学术意义重大。 负责清理这座被盗墓葬的是北京大学考古系的年轻教员孙庆伟。此前数年间,孙庆伟曾经参加过多座晋侯及晋侯夫人墓的发掘,对这类墓葬的清理工作并不陌生。但这一次,孙庆伟遇到了新难题——因为盗墓者采取了爆破盗掘的方式,致使墓内原本就已十分酥脆的器物变得更加残破不堪,部分器物更是近乎粉末状。在征询发掘领队李伯谦教授的意见后,孙庆伟决定将墓室北端残余的两堆“青铜渣”整体打包到实验室进一步清理发掘。2000年12月24日,一个大雪纷飞的下午,这两箱残余器物从11米深的墓底吊装出来。20天后,它们安全运抵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文物修复室。 打开木箱,去除表面的石膏保护层后,负责修复工作的胡东波和杨宪伟两位老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瞬间明白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经过辨认,两位老师在其中一个箱子的“铜渣”堆里发现一些纹饰特殊的残片,疑是同一件器物的碎片,经过仔细收集,共得100余片,在此后一年半的时间里,经过反复拼对,修补,去锈,一件惊世之器再现人间。在此后发表的发掘简报中,发掘者这样描述这件器物: 鸟形尊(M114:210)。器体作站立的高冠凤鸟形,造型极为生动。凤鸟通体饰有鳞毛状纹样,两翅和两足则装饰卷云纹。鸟背上有盖,盖上有一鸟形钮,盖的内侧则有铭文“晋侯乍向太室宝尊彝”。因其出土位置接近盗洞,鸟的尾部和尖喙均已残缺。残长30.5厘米、宽17.5厘米、通高39厘米。 鸟尾虽残,但从其根部来看,呈勾转象鼻的造型,所以此器实际上是鸟、象复合之体。其中凤鸟为主体,造型健硕丰满,象形为辅,但象首部分饰华丽的羽翎纹,以区分与鸟身的鳞片纹。《周礼》记宗庙祭器有所谓“六尊六彝”,其中即有“鸟彝”和“象尊”,对于其形制,后代学者莫能准确言之。这件鸟、象复合之器,为我们理解周代尊彝的形制提供了重要实例。 商周时期,今山西南部一带是古唐国之所在。唐是尧之后,尧称陶唐氏,所以其后人封国称唐国。据《史记·晋世家》记载,周成王时,古唐国参与叛乱,周公亲自前往征伐,诛灭古唐国,并封成王同母弟叔虞于唐,故叔虞史称唐叔虞。唐国的所在,大抵在今山西省临汾市附近。叔虞受封之后,虽贵为国君,但被古唐国残余势力所包围,形势之危急可以想见。叔虞崩,子燮父即位,终于迁离旧都,并改国号为晋。由唐徙晋,这是晋国历史上里程碑式的大事。此前虽见于文献记载,但始终缺乏考古学实证,据孙庆伟的考证,这件鸟尊铭文中的“晋侯”就是指第一代晋侯燮父,由此证明天马-曲村遗址就是燮父所迁的新都,这座被盗的墓葬就是燮父之墓。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鸟尊的器、盖上皆有铭文“晋侯乍向太室宝尊彝”,清楚地表明它就是晋侯燮父的祭祀用器。燮父去世后,这件宗庙重器随葬,陪伴燮父长眠地下三千年。晋侯鸟尊不仅是西周青铜艺术的杰作,更是见证大国沧桑的国之瑰宝,堪称晋国之瑞。 今年4月28日,在阔别燕园十六年之后,晋侯鸟尊再度回到它的重生之地——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三千年前的晋国之瑞为百廿双甲子的北大带来了悠远的祝福与祥瑞。 (作者:王曦,系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博士后)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