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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取幽闲不取奢——乾隆茶室与茶器


    在中国茶史上,有如清高宗这般爱好茶事及嗜茶的皇帝,除宋徽宗外,尚无人可与之相比。乾隆皇帝虽无茶书专著,然其茶诗数量之多,以及对茶具、茶事和陈设的投入,可谓历代帝王之冠;而个人专属“茶舍”之多,亦无人可与之匹敌。
    清高宗以宫廷苑囿或行宫内的建筑作为专用茶舍,在乾隆十六年(1751)南巡以前,并不多见,但他从皇子时期即好茶道,亦作茶诗,即位后亦建造茶舍如:香山“玉乳泉”、圆明园“清晖阁”,及清漪园“春风啜茗台”等。然而这三处茶舍与江南文化传承关系较浅,但在南巡之后所建构的茶舍却十分明确。笔者曾做过乾隆茶事、茶舍研究,并实地考察12处以上的建筑与遗址,而乾隆茶舍内部茶器与茶具摆饰与陈设,在乾隆朝的档案文献以及乾隆御制诗文内均有详细记载;再由北京故宫博物院所藏一批竹茶炉、及一面带御制诗文,一面贴泥绘画,风格特征相同的宜兴茶壶与茶叶罐以观,它们也是乾隆十六年南巡后弘历所命作,并使用于乾隆茶舍的茶器。这批茶器意义非凡,它们与平常清宫使用的华丽用器不同,显见乾隆对茶舍品茶与一般解渴饮茶,有意义上的区别。茶舍除作为乾隆个人的品茗休憩之外,乾隆茶器上的御制诗文装饰,反映了乾隆朝御制文物的特殊艺术品味与风格,展现前所未有的乾隆品茶艺术特征。
     
    张宗苍《弘历抚琴图》(局部,1753 年)。
    此画描绘乾隆皇帝于圆明园清晖阁前读书、品茗、焚香、弹琴
    乾隆茶舍中除碧琳馆、玉壶冰是位于紫禁城建福宫内,其余多建造于皇城近郊的行宫园林御苑、避暑山庄及盘山静寄山庄。一般从建筑物本身名称往往无法理解其功用,只有查阅清宫档案或《清高宗御制诗文全集》内容,方可得知乾隆对这些建筑之定位及功能。例如建于热河避暑山庄的“味甘书屋”或西苑的“焙茶坞”,它们的用途既不是书斋,也不是焙茶房,而是专供乾隆品茗休憩使用。
    乾隆品茗不仅讲究茶品,还注重空间及整体环境;外在包括茶舍景观的经营,内在则为器物的陈设、气氛的营造等。茶舍是乾隆品茗的中心所在;他于各处茶舍品茗鉴画,与古人神交,并以诗文描述情境,由此所形成之特殊品茗艺术风格,在历代帝王中实属罕见。
    
    董邦达《弘历松阴消夏图轴》,清宫旧藏。
    此画中高山耸立,松柏葱绿,乾隆皇帝身着汉装独坐于松石流泉间的石几前,凝神静气,若有所思。
    山间溪流旁的侍童一边挥扇煮茶,一边回首听候主人的召唤
    
    张宗苍《弘历行乐图轴》,清宫旧藏。
    此画中正值壮年的乾隆皇帝倚靠在山间巨大的石几旁,静心凝视,提笔作画,
    侍童在溪水边架起竹炉,为乾隆烧水煮茶
    
    清乾隆铜质竹编茶炉。
    乾隆时期为携带方便,宫中制作了一批专为皇帝煮茶用的铜质竹编茶炉。
    茶炉用料讲究,做工细致,也是清代竹编工艺的杰作
    乾隆茶舍遍布各处行宫苑囿,除前述“玉乳泉”、“清晖阁”,及“春风啜茗台”茶舍是建造于乾隆第一次南巡之前外,其余十几处数茶舍皆构筑于南巡之后(参见附表“乾隆茶舍”)。乾隆茶舍的名称及内部陈设布置,尤受江南文人习尚影响。其中,无锡惠山听松庵竹炉山房的竹炉茶会传统(竹茶炉文会与竹炉诗画卷)最为显著。不仅茶舍名称直接取自惠山“竹炉山房”,连茶舍所使用的煮水茶炉亦直接模仿惠山“竹茶炉”。如玉泉山静明园的“竹炉山房”、香山静宜园的“竹炉精舍”等名称,以及各处茶舍所陈设的竹茶炉。以下特依建构的时间及地点,略述乾隆茶舍的特色:
    
    玉乳泉
    玉乳泉
    “玉乳泉”为香山静宜园二十八景之一,建于乾隆十年(1745)。玉乳泉位于香山之西,乾隆以此地“有泉从山腹中出,清泚可鉴。因其高下,凿三沼蓄之。盈科而进,各满其量,不溢不竭”,遂建构白屋三间,位于三沼之后,偶来品茗俯泉涤尘。玉乳泉之名,取自唐代张又新《煎茶水记》中在丹阳县东北观音山的天下第四泉“玉乳泉”。“玉乳泉”名称虽来自丹阳,然乾隆曾于诗文中提示实因其泉清泚,故取其名。“灵山必有泉,有不一其所。清泚斯为最,因之名玉乳。”以乾隆对泉水的品鉴有道,有泉之处,亦必汲泉烹茶;因此选作乾隆鉴泉品茗处所。
    玉乳泉茶舍( 现于北京香山静宜园内)
    《御制诗文集》中所录静宜园“玉乳泉”诗,共有24首,其中曾多次谈及茶事。不仅如此,乾隆还在诗中数次提及于此处烹试顾渚茶、雨前龙井茶。
    “林泉堪赏托。顾渚不须烹,云浆此泂酌。”
    “山泉经雨壮,石罅喷珠花。便拾松燃火,因揩瓯瀹茶。”
    “奚必筠炉重烹瀹,神参海阔与天空。”
    “岂必竹炉陈着相,拾松枝便试煎烹。煎烹恰称雨前茶,解渴浇吟本一家。忆在西湖龙井上,尔时风月岂其赊。”
    “有茶亦可烹,有墨亦可试。仆人欣息肩,而我引诗意。一举乃两得,句成便前诣。”
    “山泉不冻滴淙淙,小憩三间朴舍逢。已逸人劳可弗念,品甘况足适清供。”
    玉乳泉是三间式建筑,乾隆每临此处皆以茶舍前方的沼泉烹茶,虽然档案记载茶舍内亦置其所喜爱的竹茶炉,但诗文提到“奚必筠炉重烹瀹”、“岂必竹炉陈着相”,茶舍内有时或置有其他款式茶炉,乾隆写真画中亦偶尔出现竹茶炉以外的茶炉,如铜茶炉或白泥茶炉之类。而乾隆五十七年于此所作诗题即称〈玉乳泉烹茶作〉。因此,就诗文内容与“玉乳泉”的相关性而言,此处确为乾隆位于香山赏泉品茗的茶舍之一。
    春风啜茗台( 现北京颐和园昆明湖南岸)
    清漪园春风啜茗台
    春风啜茗台位于清漪园(即颐和园)昆明湖南岸,建于乾隆十五年(1750)。此处景观幽美,视野辽阔,乾隆称它:“湖中之山上有台,维舟履步登崔嵬。水风既凉台既敞,延爽望远胸襟开。竹炉妥帖宜烹茗,收来荷露清而冷。”然而,或因地理环境,或因附近万寿山、玉泉山静明园、香山静宜园、圆明园内另有多处品茗茶舍,因此乾隆吟咏此处之诗文不多。但由名称、茶具布置以及《御制诗文集》内容显示,春风啜茗台确为乾隆在昆明湖上的茶舍。
    
    清可轩
    清可轩
    清可轩位于万寿山后山中段赅春园内,建构于乾隆十六年九月前,依山而建,是一处“山包屋,屋包山”的独特建筑。乾隆皇帝于室内陈设青铜鼎彝,并仿陶潜、陆羽在壁上挂琴,轩中则安置茶铫、竹茶炉,成为清漪园内最受乾隆喜爱的文轩茶寮之一,并说“山荫最佳处,每到必小憩”。此处于咸丰十年(1860)遭英法联军劫掠焚毁破坏后,仅遗留乾隆御书于山壁墙桓上的“清可轩”三字题匾,以及刻在山壁上历来题咏清可轩的诗文。
    清宫档案记载清可轩的茶具摆设乾隆十六年九月已经发布:“员外郎白世秀来说太监胡世杰传旨:四分茶具做得时圆明园摆(池上居怡情书史)一分、万寿山(清可轩)摆一分、静宜园(竹炉精舍)摆一分、热河(千尺雪)摆一分。钦此。”
    案乾隆十七年三月御制诗初咏清可轩诗中曾提道:
    金山屋包山,焦山山包屋。包屋未免俭,包山未免俗。昆明湖映带,万寿山阴麓。恰当建三楹,石壁在其腹,山包屋亦包。丰蔷适兼足,颜曰清可轩。可意饶清淑。璆琳匪所宜,鼎彝或堪蓄。挂琴拟号陶,安铫聊仿陆。人尽返淳风,岂非天下福。
    全文不仅描述了清可轩建筑的概貌,还说明了清可轩的陈设及用途。清可轩构于万寿山的岩壁内,是一处殊为别致的洞天奇景,乾隆称它“倚壁构轩楹,壁乃在堂庑。望山恒于外,而斯在里许”。
    乾隆于清可轩亦作了不少品茗感言,如:“一晌早延清,三间岂嫌窄。茶火软通红,苔冬嫩余碧。”“匡床簟席凉,适得片时坐。不磴拾松枝,便试竹炉火。”“倚峭巌轩架几楹,竹炉偶效惠山烹。中人早捧茶盘候,岂肯片时许可清。”等等。皆表明了清可轩作为读书、澄观、品茗的休憩处。
    
    静明园竹炉山房
    竹炉山房为静明园十六景之一,建于乾隆十六年(1751),房舍本身仿自无锡惠山“竹炉山房听松庵”,系由江南召来之工匠筑成,其事且经乾隆于《御制诗文集》内一再提及。据《日下旧闻考·国朝苑囿·静明园》载:“山(玉泉山)畔有泉,为‘玉泉趵突’,其上为‘龙王庙’,庙之南循石径而入为‘竹炉山房’。”山房旁有被乾隆命为天下第一泉的玉泉山泉可资瀹茶,故为乾隆相当喜爱的茶舍之一。乾隆十八年《竹炉山房》诗亦提及:“南巡过惠山听松庵,爱其高雅,辄于第一泉仿置之,二泉固当兄事。惠泉仿雅制,特为构山房。调水无烦远,名泉即在旁。一时仍漫画,五字旋成章。缾罄何须虑,松鸣真是凉。”诗中一再提及静明园竹炉山房为仿自第二泉惠泉旁的听松庵竹炉山房;而名泉——玉泉山泉就在其旁,茶舍内并挂饰乾隆十八年御笔亲绘《竹炉山房图》,此图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图上乾隆不仅亲绘竹炉山房的茶舍图,并御书《竹炉山房记》、及乾隆十八、二十一年两首在山房品茗的茶诗,为后世留下中国帝王茶室的珍贵影像。
    乾隆图绘竹炉山房为面泉两楹式的草堂水榭建筑,墙柱窗檽皆由竹木架编而成,简朴雅致,环境清幽,左面沿着山房筑墙一道,墙上开门,可由“玉泉趵突”、“龙王庙”南循石径而入山房。山房茶室内陈设简约,仅见一几一榻,几上置有上圆下方的竹茶炉一件,明确点出竹炉山房的形象。
    前述乾隆诗文中不仅提及于十八年春亲绘《竹炉山房图》,更将历年题咏竹炉山房的茶诗揭于山房楣楹;题满后又于山房外勒石刻上“汲泉就近竹炉烘,写兴宁论拙与工。新旧咏吟书壁遍,选峰泐句用无穷”等诗句,并说明:“历年题句揭山房楣楹间者已徧,自今有作,当于山房外选石泐之,绰有余地矣。”题咏竹炉山房诗共40余首,显见乾隆对山房的喜爱。不仅如此,他更将乾隆十六年由吴地带回仿自惠山竹炉房的竹茶炉置于此间,竹炉底部亦刻有乾隆十六年御制咏竹茶炉诗。
    
    乾隆御制《竹炉山房图》。1753 年,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香山静宜园竹炉精舍
    香山静宜园竹炉精舍名称亦源自惠山竹炉山房,由乾隆五十三年《竹炉精舍》诗及诗注“因爱惠泉编竹炉,效为佳处置之俱。注:辛未南巡过惠山听松庵爱竹垆之雅,命吴工效制,因于此构精舍置之”,可以了解精舍及置于精舍内的竹炉皆仿自惠山竹炉房听松庵。精舍靠近静宜园芙蓉坪;芙蓉坪东宇为香雾窟(即静室也),东南宇即为竹炉精舍,建于乾隆十六年夏,也就是南巡返京后不久。精舍内所置竹茶炉与竹炉山房相同,皆来自南方吴工之手。“到处山房有竹炉,无过烹瀹效清娱。质诸性海还应笑,大辂椎轮至此乎。”(《竹炉精舍戏题》)诗中亦描述于精舍内烹茶的景象。
    乾隆题咏竹炉精舍诗文仅十余首,数量与咏竹炉山房者颇有差距;主因或香山另有“试泉悦性山房”与“玉乳泉”二处茶舍亦可供乾隆品茗赏景,故乾隆所作诗文不多。乾隆也在诗中清楚表明到香山后偶尔临此的事实:“香山精舍偶临此,即曰无泉泉岂无。”
    试泉悦性山房茶舍遗址 (现于北京香山碧云寺内)
    香山碧云寺试泉悦性山房
    试泉悦性山房位于香山碧云寺左,“洗心亭”之后。笔者于2000年秋曾循乾隆御制诗文“老桧枝下垂有石承之,俨然如门盖,数百年以上之布置也,入门为试泉悦性山房”而觅得此处遗址。试泉悦性山房系建于乾隆十七年,此地景色幽致,林翠、泉声、竹色,静无尘埃,也是一处乾隆极其喜爱的茶舍,亦为每游香山必至之地。
    乾隆甚爱此山房茶室,故于乾隆十八年特命张宗苍画《山水》图挂饰壁间;此后四十余年间经常于画上题咏。张宗苍这幅茶画,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也为爱好品茗作诗的乾隆皇帝留下了珍贵的茶事见证。
    
    张宗苍《山水》
    西苑千尺雪
    西苑千尺雪又称瀛台千尺雪,位于西苑瀛台内、淑清院响雪廊东南室。“千尺雪”既是茶舍之名,也是景观之名,原为苏州寒山别墅中的一景,由明代隐士赵宧光所辟,凿山引泉,流泉附沿峭壁而下,形如千尺飞雪。因其绝境如画,甚得乾隆皇帝喜爱,故为每次南巡必访之地,乾隆十六年第一次南巡返京后,即于京城西苑、热河避暑山庄,以及盘山静寄山庄三处仿造其景构舍,作为赏景品茗茶舍。
    西苑千尺雪筑于乾隆十六年夏,因其位置在紫禁城西侧的西苑御园区,接近紫禁城,自然成为乾隆在京时常造访的茶舍之一。所在为现今西华门内中南海禁区瀛台内,建筑房舍应还存在,但一般无法入内探察。西苑千尺雪实景可由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董邦达绘制的《西苑千尺雪》图卷得知其茶舍景象。
    
    《寒山千尺雪》
    
    盘山静寄山庄千尺雪
    盘山千尺雪建于乾隆十七年春,筑成后乾隆皇帝曾写《御制盘山千尺雪记》以示纪念。盘山茶舍位于静寄山庄西北隅“贞观遗踪”前,现“贞观遗踪”、“千尺雪”泐石依然存在,但千尺雪房舍则已遭毁坏,仅剩堆石地基遗址,以及刻在石上的数首御制咏千尺雪茶诗。乾隆皇帝酷爱此处,不仅亲绘《盘山千尺雪图卷》,并且将每次至此的品茗感想书于卷上;又将钟爱之明代唐寅《品茶图》悬挂壁间,品题诗文于上,内容亦均与茶事相关。《品茶图》今亦珍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案《钦定盘山志》图及董邦达所绘《御制静寄山庄八景诗图册》,盘山千尺雪茶舍建构于流泉岩石之上,是一处殊为特别、附连曲弧形长廊的三间式建筑。乾隆于此可俯流泉,以竹炉试茶自娱,一面回味江南胜景,一面品茗读诗、观画,意犹不足还可展阅四卷千尺雪图(寒山、西苑、热河、盘山),同时欣赏其他“千尺雪”景观。《盘山千尺雪图卷》由乾隆皇帝御笔亲绘,图卷上题满每次乾隆至盘山千尺雪题写的诗文。乾隆三十四年以后,因此卷已题满诗文,再无空处可题,又题至董邦达所绘之《西苑千尺雪图卷》;五十四年以后复满,再度移写至钱维城的《热河千尺雪图卷》。这些诗文留下了乾隆每次驾临千尺雪茶舍品茗赏景的真实记录。
    
    《盘山千尺雪》
    热河避暑山庄千尺雪
    热河避暑山庄是清代的夏宫,亦为乾隆每年夏天必至之地。乾隆先后于此建构二处茶舍,一为千尺雪(又称热河千尺雪),一为味甘书屋。热河千尺雪建于乾隆十六年秋,其位置在康熙避暑山庄三十六景之一“曲水荷香”的左前方,往内没多远处,便是乾隆皇帝放置四库全书之“文津阁”,不过文津阁建立时间是在乾隆三十九年(1774)。乾隆于溪畔叠石引流建造成千尺雪景,并构茶舍,内部陈设竹茶炉、各式茶器具作为品茗赏景之用。茶舍完成的当年秋天,乾隆在山庄度过中秋节,并写成《热河千尺雪歌》,以颂千尺雪的完成。
    由歌文中得知热河千尺雪造景,乾隆或认为其景不如年代久远的寒山千尺雪之“境野以幽,鸣泉而冷”,亦不及盘山千尺雪“汇万山之水,而归于一壑”之气势,所以说它:“盖塞地无亩平,因其势而导之,吸川溅沫之势,有不必以千尺计者,独喜其名。”另在《御制盘山千尺雪记》中亦提及避暑山庄千尺雪:“及秋而驻避暑山庄,乃得飞流漱峡,盈科不已,作室其侧。天然之趣足矣,然尚未得松石古意。”得见热河千尺雪新建之初,乾隆并非十分满意。再由《热河千尺雪》绘画及近年实地造访其地,造景确如乾隆诗文所述,溪侧叠石,导流由上而泻,其飞泉瀑布不足丈尺,实难与寒山及盘山气势相比。然数年之后,松树成荫、叠石渐趋格局,松石古意竟成,亦成为乾隆每至避暑山庄的必游之地。
    热河千尺雪与其他地区千尺雪茶舍一样,乾隆每回驻跸,旬日内必幸此赏景品茗,亦必有诗,同时也藏一套四卷的各地千尺雪图卷,只要一一展卷阅图,其他三处千尺雪景观即如在眼前。乾隆在热河千尺雪所题诗文约共51首。以下选列数首御制诗文中对热河千尺雪景观及茶舍的评价与感想,乾隆于避暑山庄《千尺雪》诗中提道:
    筠炉瓷椀伴幽嘉,绿水浮香便试茶。虽是习劳毖武地,奚妨清供学山家。
    (乾隆二十六年(1761)夏七月底)
    向北曾无一里遥,轻舆言至憩松寮。山庄到已逮廿日,画卷吟方记此朝,托波已是凉为色,际渚由来静作因。笑欲两言齐至却,更于何处觅予心。(乾隆五十八年)
    乾隆每回来此亦必试茶,乘兴拈毫,虽然热河千尺雪亦遭英法联军战火毁坏,然据钱维城所绘《热河千尺雪》图,以及乾隆四十六年《钦定热河志》所示,其景朴雅,流泉飞丈,也是乾隆喜爱的茗饮山房之一。
    热河避暑山庄味甘书屋
    热河避暑山庄内除千尺雪外,另还有一处专供乾隆帝品茗的地方,那就是位于山庄榛子峪中段山谷盆地“碧峰寺”后的“味甘书屋”。味甘书屋位于避暑山庄右前方,碧峰寺后,遗址已遭破坏。2000年笔者曾实地考察,虽寻得大约位置,然草木丛生,无法确认基石。不过,附近确有泉源可供烹茶,一如乾隆诗中所形容“石泉甘且洁,就近聊烹煎”、“向汲山泉饮而甘,书屋味甘名以此。竹炉茗椀设妥帖”。取名为“味甘”,亦因这里的山泉甘洁之故。
    乾隆皇帝喜于“味甘书屋”烹泉煮茶、读书,经由乾隆御制诗文提示,以及笔者两次实地考察后,发现味甘书屋也是品茗、赏景及作诗写字的休憩处。虽然建于寺院后,但景致幽深,也是一处别有洞天的景观,尤其傍着书屋左侧还有山溪流泉,环绕整座寺院,溪流上还盖有泉亭“回溪亭”;于此临流汲泉,可供书屋烹茶之用。《钦定热河志》曾载:“寺后有书屋,南向疏泉引流,火试沸瀹茗为宜。颜曰:‘味甘。’”说明了寺后的书屋确实作为乾隆的品茗茶舍。
    
    《热河千尺雪》
    味甘书屋与碧峰寺同时建构于乾隆二十九年(甲申),《御制诗文》题咏〈味甘书屋〉诗亦始于二十九年:
    书屋临清泉,可以安茶铫。取用乃不竭,奚虑缾罍诮。泉甘茶自甘,那系龙团貌。展书待尔浇,颇复从吾好,是中亦有甘,谁能味其调。(乾隆二十九年)
    寺后有隙地,可构房三间。竹炉置其中,乃复学惠山。石泉甘且洁,就近聊烹煎。中人熟俟候,到即呈茶盘。我本无闲人,亦不容我闲。(乾隆三十三年)
    乾隆二十九年以后至六十年间,乾隆共题咏26首有关味甘书屋的诗文,均与品茗什事相关。《御制诗文集》上屡见乾隆陈述味甘书屋内的竹炉、茗碗及陆羽茶仙造像等相关茶器的陈设。乾隆五十年《味甘书屋戏题》诗注中提及“味甘书屋亦效江南竹炉,每至则内侍先煮茗以俟,盖若辈藉以当差,不足语火候也”,指出乾隆茶舍的事茶均由内侍所为,而味甘书屋也是乾隆在位期间最后完成的一处茶舍,此后未见乾隆再构茗室。
    
    碧峰寺
    西苑焙茶坞
    西苑焙茶坞建于乾隆二十三年,位于西苑镜清斋(现为北海静心斋)内。斋内景致如诗如画,有“抱素书屋”、“韵琴斋”、“罨画轩”等建筑群,是一处可供乾隆读书、弹琴、看画、品茗自娱的苑囿。
    乾隆于《焙茶坞》诗中曾一再提及,称之为“焙茶”只是藉名而已。然而,现今静心斋内的说明却将其误解为“帝后焙茶之所”。由《御制诗文集》中22首有关焙茶坞的诗文得知,乾隆自二十三年起至五十六年间,几乎每年新正均至焙茶坞品茶,在这里他品啜“雨前龙井茶”、“顾渚茶”、“三清茶”等,这些都是乾隆平时经常饮用的茶。雨前龙井及顾渚茶皆为江南贡品,三清茶则是乾隆至为喜爱的茶品之一,以梅花、松子、佛手烹煎,偶尔加泡龙井茶,乾隆的茶舍风雅可见一斑。
    经由《御制诗文集》、《活计档》及乾隆纪实绘画等文献记载,得以印证这些茶舍,多为品茗而设,并兼有读书、题诗、观画、赏景的功能。品茗赋诗是乾隆茶舍生活的重点之一,写作诗文更是乾隆一生的嗜好。御制诗文的内容即乾隆生活的写照,记录日常生活的《起居注》内大多无记载的,而《御制诗文》内却可见更丰富的内容。
    回溪亭
    焙茶坞茶舍( 现于北京北海公园静心斋内)
    御制诗宜兴茶器
    根据清宫《活计档》文献记载,乾隆皇帝对于茶舍的茶器,均亲自指定样式下旨制作,而且茶舍陈设,一般必备的有茶具、竹茶炉、宜兴茶壶、茶钟,以及茶托、茶盘、茶叶罐等主要茶器。至于冰盆、银杓、银漏子、银靶圈、火盆、铜畚箕、竹快子、瓷缸等辅助茶事的备水、滤水或备火之器,亦会随茶具(非指一般泛称之茶具,清宫档案系专指盛装茶器的茶棚或茶籝,其名称应来自唐陆羽《茶经》中的具列。)置备齐全。由《活计档》档案记载得知,乾隆十六年至二十四年为茶舍茶具制作调配的高峰期;所有茶舍内的陈设布置大多完成于此段期间,而且茶舍内使用的茶器,竹茶炉是使用江南无锡所作;茶壶与茶叶罐则多用宜兴器。乾隆第一次南巡北返不久的五六月间,便见催促宜兴茶器的制作,据《活计档》记载乾隆十六年五月至十一月间,至少完成了茶具八份,内有黑漆二份、紫檀木二份、棕竹二份、及斑竹二份,其中九月十一日订制,十一月二十九日完工的四份茶具中的紫檀木茶具,就是送往才竣工不久的热河避暑山庄千尺雪茶舍摆设的,并随香几一件、竹炉一件。
    
    
    
    乾隆所订茶具等器多为苏州织造安宁所承办。承办的茶器项目颇多,有各式材质如竹、漆及紫檀木等茶棚、茶籯茶具,以及宜兴茶壶、茶叶罐、茶钟、木盖、茶盘、香几等等,通常茶具均与竹炉及宜兴壶等配套组合。由《活计档》内的巨细靡遗记载,亦可了解到每处茶舍,甚至于所有宫室内摆设的器物或装饰,完全是由乾隆主导,有时甚至多备几套,置于一般赏景处或其他堂轩,茶舍之间的茶器也有相互对调的情况。而宜兴茶器上的主要装饰就是一面“乾隆御制诗”,另一面绘画装饰则由宫廷画家丁观鹏及张镐起稿作画,绘画大多与茶事相关的“烹茶图”画,然样稿、木样必须呈览核准后才可制作。乾隆十六年《活计档》中即见详细记载:
    “于九月二十二日员外郎白世秀将做得木茶吊样二件、锡圆茶叶罐一件、海棠式一件、四方八角一件、六方一件持进,交太监胡世杰呈览,奉旨:茶吊每样准烧做宜兴的八件,一面御制诗、一面画画,着丁观鹏、张镐起稿呈览,准时再做。
    茶叶罐亦每样烧做宜兴的八件并茶吊俱要四样颜色共四分,每分随香几一件,样款照同乐园明殿现安圆香几一样成做,每件香几底下随地壶一件。钦此。”
    “于十月十一日员外郎郎正培将茶吊、茶叶罐上丁观鹏、张镐画得稿,交太监胡世杰呈览奉旨:照样准做其诗字即着南边写。钦此。”
    “于本月十一日员外郎白世秀将变得宜兴壶木样二件持进,交太监壶世杰呈览奉旨:将木样二件俱落堂,一面贴字、一面贴画准交图拉将茶具内宜兴壶与他看,著照宜兴壶身分,照木样款式各做四件,分八样颜色俱要一般高。再将茶具内银茶叶罐亦着木样交图拉照样做宜兴茶叶罐亦要与宜兴壶一般高。钦此。”
    以上三则档案所述宜兴茶壶(茶吊)及茶叶罐,均可见之于今日北京故宫博物院的收藏,细观已发表的形制及装饰,它们风格特征大多一致,这十数件茶壶与茶叶罐的制作时间当在乾隆十六年底及十七年间,陈设于前述的茶舍内。
    
    御制茶诗茶碗
    一般乾隆茶舍使用的品茶用茶碗,以瓷质为多,有少部分用清宫旧藏明代青花瓷茶碗;其中最常见者为景德镇御窑厂烧制的带御制诗青花及矾红彩二类茶碗,造型仿自内廷收藏的明嘉靖青花茶碗,茶碗外壁则环绕御制诗文装饰。最常见者为乾隆十一年作《三清茶》、《荷露烹茶》以及《烹雨前茶有作》诗等。
    《三清茶》诗是乾隆皇帝于十一年(1746)秋巡五台山,回程至定兴遇雪,收聚雪花,于毡帐中烹煮三清茶时所作,诗题后乾隆特别加注:“以雪水沃梅花、松实、佛手啜之,名曰三清。”乾隆四十六年《咏嘉靖雕漆茶盘》诗的诗注中亦说明:“尝以雪水烹茶,沃梅花、佛手、松实啜之,名曰三清茶。纪之以诗,并命两江陶工作茶瓯,环系御制诗于瓯外,即以贮茶,致为精雅,不让宣德、成化旧瓷也。”这些书有三清茶诗的茶器,通常也会在茶壶上、茶碗或茶盘内,画上梅花、佛手、松树三株,来象征三清。而乾隆之所以如此喜爱三清茶,不惟三清茶诗所提“梅花色不妖,佛手香且洁。松实味芳腴,三品殊清绝”的色、香、味清绝宜人而已,最重要的应该是乾隆认为三清各为清高节操的道德象征,即如其诗所言:“高洁为邻德表贞,喉齿香生嚼松实。心神春满泛梅英,拈花总在兜萝手。”
    《荷露烹茶》诗也是茶碗上常见的御制诗文装饰之一,这是乾隆皇帝专为荷露煮茶时使用的品茗用器。乾隆曾写过六首不同时间所作《荷露烹茶》诗。乾隆二十四年“诗文内容为:
    秋荷叶上露珠流,柄柄倾来盎盎收。白帝精灵青女气,惠山竹鼎越窑瓯。
    学仙笑彼金盘妄,宜咏欣兹玉乳浮。李相若曾经识此,底须置驿远驰求。
    另一首乾隆二十九年七月上旬作于清漪园的《荷露烹茶》诗:
    荷叶擎将沆瀣稠,天然清韵称茶瓯。胜泉且免持符调,似雪无劳拥帚收。
    气辨浮沈原有自,火详文武恰相投。灶边若供陆鸿渐,欲问曾经一品不。
    乾隆喜爱品茗,对瀹茶的茶水也特别讲究,荷露是他喜爱的品茶用水之一。他曾在《荷露烹茶》中称赞荷露:“物皆承沆瀣,于荷受独涌。盆盎收有余,缾罍罄无恐。轻胜第一泉。”并在诗注中说道:“水以轻为贵,尝制银斗较之。玉泉水斗重一两,惟塞上伊逊水尚可相埒;济南珍珠、扬子中泠皆较重二三厘;惠山、虎跑、平山则更重;轻于玉泉者惟雪水及荷露云。”认为最适合煮茶者为玉泉水、雪水及荷露。玉泉水出自玉泉山,距离静明园竹炉山房很近,宫中用水亦使用玉泉水。乾隆评定玉泉山水为天下第一泉,并于于乾隆十六年年立碑作记“天下第一泉”及“玉泉山天下第一泉记”二碑矗立于玉泉山畔静明园内竹炉山房的左侧不远处,并且御书“玉泉山天下第一泉记”书卷装于紫檀木雕龙长匣内,安置竹炉山房,取代了长久以来,以唐陆羽《茶经》中所主张的芦山康王谷水帘水或张又新的扬子江南零水。乾隆于御制诗文中称雪水及荷露为仙浆、仙液。他在乾隆十九年秋天于避暑山庄首次题咏《荷露烹茶》诗云:
    平湖几里风香荷,荷花叶上露珠多。缾罍收取供煮茗,山庄韵事真无过。惠山竹炉仿易得,山僧但识寒泉脉。泉生于地露生天,霄壤宁堪较功德。冬有雪水夏露珠,取之不尽仙浆腴。越瓯吴荚聊浇书,匪慕炼玉烧丹垆。金菫汉武何为乎。
    二十九年八月又于避暑山庄作《荷露烹茶》诗提道:
    花草皆浥露,不如擎以荷。荷露是处美,美莫山庄过。塞天蒸沆瀣,颗颗珠光摩。取之既不尽,用之不竭多。与茶投气味,煮鼎云成窠。清华沁心神,安藉金盘他。
    诗中乾隆赞美避暑山庄韵事多,荷花荷叶荷露多,荷露降于天,泉水则生于地,瓶罍收集来的荷露,于竹炉上烹煮,即如仙浆一般甘腴。御制诗文中乾隆皇帝不仅汲名泉或溪水煮茶,且冬有雪水、夏有荷露,这些都是取之不尽的仙浆,并与茶气味相投,因此喜爱荷露烹茶的茶韵情境,一再题咏,然这二首诗并未见于茶器装饰。
    
    三清诗白玉盖碗(左)及宜兴窑御题诗山水人物纹阔底壶
    结语
    乾隆茶舍使用的御制诗文茶器具,相较于一般清宫所用彩瓷、珐琅、玉质等茶器,质朴雅洁。乾隆于各个茶舍的陈设摆设,内容大多相同,由《活计档》内记载以及分配情形观察,可谓绝少使用到一般所认知的华丽珐琅彩瓷、玻璃或玉质茶器;有时反而利用这些釉彩华丽的茶器造型,仿制成宜兴壶。在乾隆的茶舍里使用的基本上是带有江南文人风格的素雅茶具,如竹茶炉、宜兴器、竹木茶具等皆是。这些茶器虽无明显的宫廷华贵装饰风格,然具有强烈的乾隆个人风格,与其他艺术品相同,御制诗是器物的装饰主轴。
    古代文人品茶尚雅崇幽,明代文人著作时常提及幽静清雅的茶舍是文人幽人首务,不可偏废。江南文人丰富的品茗特质及传统对乾隆影响尤甚,无锡惠山竹炉山房、竹茶炉造型,以及江苏宜兴茶器的使用即为显例。由《活计档》档案及《御制诗文》显示,乾隆茶舍所用茶器以饰有御制诗的宜兴器茶壶、茶叶罐,以及青花、描红茶碗、茶钟为主;宜兴茶壶与茶叶罐上除以乾隆御制茶诗、及乾隆指定的绘画作为装饰外,基本上呈现的是胎泥本色,朴实无华,少见装饰。清宫茶宴或茶库所贮,伴随御窑厂官瓷的发展,以及时代风格的流行,一般常见者多为装饰华丽的茶器,如大量的彩瓷茶壶或茶钟,但这些通常不使用于茶舍。由《活计档》文献及乾隆茶具中所贮茶器可见证此一事实,显见乾隆对于茶舍品茗与一般饮茶是有严格分别。由茶舍所在的选择,以至茶器、茶具的装饰,乾隆茶舍的器用反映了乾隆朝独特的美学意识,装饰茶器的每首御制诗文,包含了乾隆本身的文学教养、审美观以及感想在内,是精神与文化层面的交融,故形成了乾隆独自的品茗特色,这也是乾隆诗中一再提及“筠炉瓷椀伴幽嘉,绿水浮香便试茶。虽是习劳毖武地,奚妨清供学山家”、“泉傍精舍似山家,祇取幽闲不取奢”的“雅”“洁”美学境界。
    茶舍是乾隆涤虑澄神不可少的品茗休憩处,乾隆在十六年《玉泉山竹炉山房记》中提道:“偶来藉以涤虑、澄神亦不可少也。夫精舍竹炉皆可仿,而惠泉则不可仿。今不必仿,而且有非惠泉之所能仿者焉!是不既握茗饮之本,而我竹炉山房之作,庸可少乎!”品茗赋诗在他的生活中占有重要位置,一如其他艺术品一样,乾隆每将感想、及品鉴心得写成御制诗文,亲自或令他欣赏的书法精妙大臣誊写诗稿,作为画样,装饰于各类器物中。宫中收藏不分古今,不分器类,如玉器、陶瓷、竹木牙雕等各式各样的造型器物,凡他欣赏者无不刻御制诗文于上、或直接装饰于上。宫中所藏古今书画名迹大多直书御制诗文于上,茶器亦复如此,而且尤具代表性,数首常用于茶器上的诗文,皆与品茶相关。这种以自己的诗文作为各类藏品或内廷用器的主要装饰纹样,而其种类之多,数量之巨,在中国艺术史上,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乾隆独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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