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的处境,如今是“姹紫嫣红”都付于“断井颓垣”。前几天,白先勇先生在北大讲完了一堂昆曲课,讲的是“昆曲新美学”。从青春版《牡丹亭》开始,他坚持了十年推广昆曲,若干年前他就在讲“昆曲新美学”。如今的课堂上,他还是需要从头教北大的学生,一个个辨认俞振飞、言慧珠、华文漪。让人觉得有些凄凉。 白先勇已经七十六岁了,在文化的最高学府,像面对小学生一样,普及中国戏曲文化里最好的、最精粹表达写意艺术的剧种。这是很荒诞无奈的事情。十几年前,很少有人知道昆曲;现在说到昆曲,受过高等文化教育的人差不多会知道有个《牡丹亭》。不过,第一个五年的“昆曲传承计划”,是可口可乐公司花了500万元赞助的,第二个五年计划,由美国FCCH基金会接棒赞助。这个又是荒诞中的荒诞——始终未见中国企业。 白先勇像《牡丹亭》里的花神,不让死去的杜丽娘“坏了肉身”,因为期望她借尸还魂。他又像柳梦梅,扶着这个文雅的、病歪歪的杜丽娘,近十年来,游园、惊梦、拾画、叫画,青春版《牡丹亭》,“昆曲传承计划”,为她“写真”,帮她“还魂”。 白先勇真孤独!白先勇还说,西方会把歌剧、古典音乐、绘画当成他们文化和美学教育的一部分,而我们的教育、学校课程把我们文化的东西都抛弃了。若干年前,昆曲的张军也做过昆曲进校园的活动。最近,北京的幽兰京剧团也在做这一类的活动。但是仅是这些人,仍还不够。 对文化的尊重应该是个大氛围。就目前来看,缺乏有组织、有系统推广和传承计划。近两年央视的重阳节京剧晚会,每年都会出现一两个令专业演员和票友们都很惊艳的老艺术家,网上一片沸腾,比如黄少华、吕东明,他们的荀派、程派的唱段令人陶醉。可是唱完了,也没有人请他们继续演出。而他们也已经七八十岁,时日无多。这种靠角儿撑起来的艺术,却对角儿并不重视。 文化演出的氛围也比较畸形。现在很多国家剧团的演员,一年也演不了几出戏。即使演戏,也只是那些热门戏,比如《霸王别姬》《红鬃烈马》《龙凤呈祥》《四郎探母》《锁麟囊》,别不完的姬,探不完的母,稍冷一点的戏,都没有院团在排。一方面可能是会的人少,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担心没有票房,市场化的运营严重缺失。演员们或安于现状,或内部争斗不断。问题积攒下来,老观众看不到“新作品”,新观众只需要一年听一部《霸王别姬》。市场不畸形都说不过去。 昆曲、京戏、豫剧、评剧这些大剧种尚算是好的,那些小的地方戏剧种呢?消失的消失,失传的失传。今年的人大代表李梅,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艺术总监,在两会期间呼吁“拯救濒危剧种”。她说:“不少原已呈现专业剧团的地方剧种面临灭亡的危险,其中就包括陕西省的阿宫腔、弦板腔、关中道情、线戏、同州梆子等。”很简单,因为戏曲本身凋敝,所以戏曲的教育、欣赏、品鉴、批评也都几近于无。另外,戏曲的知识产权保护和使用也不完善。一些电视台的戏曲频道大部分时间在播电视连续剧,或者支起摄像机,不费力的、不花钱的、免费播各个院团的最精彩的戏曲演出,收视率有了,戏曲人的著作权却几乎等于零。 戏曲是一种口口相传的艺术,绝不是贩卖几个脸谱就能保留。如果它消失了,就真的消失了。 张国荣有一首歌《风继续吹》,“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只叫我抱着你,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如今戏曲的这堆野火,如果只靠白先勇,怕很快就该完全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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