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泽多藏育,土风清且嘉”,陆机《吴趋行》中的吴中大地钟灵毓秀,自然令人向往——不用说苏州是工艺之邦,瑰丽精细的苏绣为我国四大名绣之一,玉雕有“鬼斧神工”之誉,桃花坞木刻年画是南北三大民间木刻年画流派之一,还有他处无及的苏裱、富于变化的苏州折扇、活泼生动的虎丘泥人、高雅绝俗的苏式家具、玲珑剔透的红木小件以及缂丝、剧装戏剧、民族乐器;不用说苏州有“园林之城”的美誉,不用说冯梦龙、金圣叹,更不用说“吴门画派”这座屹立在美术史上的高峰——11月30日至12月10日,由中国美术馆、江苏省委宣传部、江苏省文联、苏州市人民政府主办的“回眸600年——从明四家到当代吴门”绘画特展中,回廊展厅呈现的600年苏州美术大事记,更直观地梳理了600年苏州绘画史风华。 29组件71幅“明四家”及吴门后学、董其昌及“四王”等文人画史主流代表人物的经典作品,18幅苏州近代画坛代表人物如吴湖帆、颜文樑等人精品及75幅当代苏州中国画、油画、版画、水彩汇聚一堂,让中国美术馆展览部主任裔萼第一次做展做到“后悔没有多给展厅”。 “苏州地处三江五湖的环抱之中,左拥太湖,右揽运河,气候温和,雨水充沛,自北宋后就成为南方富庶的鱼米之乡。这种得天独厚的地域优势和经济基础延续到了今天,当代苏州依然作为一座有着深厚文化积淀的古城,领跑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级市。而苏州美术界几度春风,至今人才济济。吴文化的精华在美术创作中得以集中体现并世代相传,薪火不断。”江苏美术馆馆长、江苏省美协副主席、苏州市美协主席徐惠泉介绍。苏州诞生的吴门画派,不仅充满着勃勃生机,而且作为流行艺术反映着时代生活、引领时代风尚;传统文化给予苏州太多的滋养,吴门画派不仅是苏州美术史的光彩一页,更是中国美术史的重要篇章。在评论家李一看来,600年来苏州人读书写字、作画饮茶、听雨种花,成为国人艺术的生活、生活的艺术的典范。 趋新求异与复古尚博 评论家薛永年认为,早在中国画史第一高峰的六朝时期,继顾恺之之后,吴地就产生了“密体”的陆探微和“疏体”的张僧繇两位人物画大家,陆氏创造的“秀骨清像”影响深远。盛唐水墨山水画兴起,初创期的代表,北有王维,南有写下“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名言的吴人张璪,“张僧繇和陆探微影响了‘明四家’的不同面貌:沈周、文徵明的诗书画一体为‘四王’的正统派一脉根系所在,唐寅的作品视野开阔,仇英的雅俗共赏则为海派的诞生创造条件”。明末以后,“吴门画派”的文脉一直延续:“松江派”与“四王”的“娄东派”“虞山派”传人不绝。苏州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李超德认为,吴门画派、吴门印派、吴门书派构成了明清吴门大美术的大面貌,吴门风雅、才子佳人构成了吴门大美术的大背景。 回眸600年吴门绘画生生不息、不断演进变化,不断赋予新的滋养与活力。从1895年到1949年,苏州画家自由结社,先后成立了20多个画社、画会,为海派艺术的形成作出了卓著的贡献;更有大量苏州画家融入上海画界,延续“吴门画派”文人雅集的传统。一方面,延续文人画传统的美术社团如怡园画集、桃坞画社、娑罗画社等蓬勃兴起;另一方面,受西方美术影响,油画、粉画、水彩画等也逐渐生根开花。特别是1922年,颜文樑等紧随时代新风,创建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后又成立美术馆,举办画赛会,培养了大批美术人才,与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等共同开辟了中国近现代西画教育和创作之路。在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看来,吴地的画家们既表现文人雅士的宴饮雅集、品茗酬唱、访幽探胜,也表现平民生活的阊门舟阻、杂技游戏、农事耕读;在风格方面,既有对注重笔墨表现、追求淡远意境的文人画传统的继承,也有对重视主题结构,讲究真景实感的院体画风的发展。几百年来,兼容并蓄逐渐成为吴地绘画的最重要特征:无论是文人画家还是职业画家,无论是个人化的怡情遣兴还是有要求的赞助委托,无论是喜闻乐见的通俗娱乐还是曲高和寡的学术探索,皆能襟怀开阔、广取博收、尊情好俗,主张多识,不但有效避免了师承“近亲”繁衍可能造成的偏颇狭隘,也真正做到了趋新求异与复古尚博的并行不悖,成为吴地画家内心世界之立体镜像的生动反映。 骄傲焦虑与包袱财富 新中国成立后,苏州绘画在新的时代环境下,以自身的条件为依托,波澜起伏,变革演进。1960年苏州成立了张辛稼为馆长的苏州国画馆(苏州国画院),在传统笔墨反映现实生活的新国画建设中,苏州画家余彤甫、张晋、费新我、张辛稼、吴木、许十明等脱颖而出。改革开放给苏州画坛带来新的机遇和挑战:中国画、油画、版画、粉画等各画种创作日趋繁荣而多元,老一辈焕发青春,中青年崭出新俊——张继馨、孙君良、周矩敏、徐惠泉等为代表的中国画创作,典雅的传统艺术文脉与鲜活的现代审美趣向相融,开拓出当代吴门花鸟、山水、人物的笔墨新境,吴门画派的艺术传统在苏州这片文艺沃土上焕发出勃勃生机。 “当代苏州美术家崇尚文雅、追求意趣、讲究笔墨,但个人特色不是特别明显,艺术性可以进一步强化。”评论家王镛说。评论家尚辉在比较了苏州绘画前500年的传承与此100年的颠覆面貌后认为,苏州美术的整体面貌在当下有所削弱,“如何进行文脉的传承创造,我们需要不断回溯历史,寻找到当代发展的路向。” “600年的丰厚积淀,对今天的苏州美术家而言,是骄傲,也会是焦虑——我们怎么把顶在头上的包袱转化为踩在脚下的财富,是一个时代新的课题。”裔萼说。“我们所讲的继承传统绝不是戴一顶古人的帽子,针对绘画创作的内容和技法,应该有宽阔的艺术视野和文化胸怀。”李超德说。 在全球化的语境中,再提“打造画派”与“构建地域特色”似乎不再具有现实意义,而广泛吸收各种艺术资源、形成美术创作的个人面貌更具迫切感。徐惠泉认为,对有着千年历史的苏州美术而言,“吴门画派”的生成与延续已让诸多学者意识到“地域”并非一个简单的地理和行政上的二维空间概念,更重要的是附着其上的血缘、师承、人际交往等人文因素;活跃在近现代苏州的美术家们,虽历经中国社会百年间的风云激荡却也传承有序,且无不有着超越古人、超越今人和超越自我的大志。他们见证了现代中国画的曲折演进和油画的几经起伏,更共同促进了文人画的发展和完备;“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吴门地域的文化边界被逐渐消解,化作愈加开放包容的精神载体,将苏州文化彻底融入了整个中国的美术史进程之中”。因而,或许我们可以用李超德提出的“双面绣”视角来观照苏州美术创作:明四家肇发的文人与画匠的不同发展路向、近代苏州美术人一边深研传统一边开眼看世界的征途,都照映了苏州人对传统的眷恋与对现代生活的投入,我们得“秉承深厚的吴门画派传承,消化融合历代吴门精粹,在新时期呈现出全新的绘画风格”。李超德表示,而其中能够散发出来的新的面貌、新的风雅与趣味,亦会如文徵明所言:“一江秋色无人画,都属诗人短笛中。” (中国艺术报记者 张亚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