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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象艺术:发展与问题共生(2)


    在对待抽象艺术的一些美术评论中,我们经常可以见到大而无当的论述。如笔者见到评论一画家无观念的抽象之画,说是“返回了佛教中的意识领域”。怎么返回?画家先前并不信佛,只是近来对佛教有所心悟神往,那是进入。还有,佛教的意识领域,是大乘、小乘、还是唯识?这个意识领域其实十分复杂,非一个意识之词就能概括之。譬若近代佛教大师太虚所倡导的“人间佛教”,则更是在意识上与古代佛教有极大差别。那种因果报应,那种六法轮回,以及顿悟之下信即是佛的意识,恐非一个返回就能相形相匹,始得真谛的。
    所以,抽象艺术出现的第三个问题,不是因为你要抽象,有先入为主的理念,就把抽象带入了更高的艺术层次。而是抽象艺术发展之无观念之抽象,固然是一个更高层次的创作层面,但弄不好,却往往又会什么都不是。当具象转入抽象,是现代艺术的需要,也是艺术发展的进步。当观念的抽象又被无观念的抽象消解,我以为画家就会进入这么一种状态:在他的自由王国里,可以肆无忌惮地自由挥洒,毫无观念的羁绊,无预设的画笔与色彩,在心与性的行走下出现,随后,他的作品进入自我造境,也即谓纯粹的抽象。然而,问题的另一面,就是当你的创作处于潜意识状态时,不知画什么亦可能就导致了心境与画境始终处于一种混杂的状态,就像人类史前的混沌状态,就艺术本体而论,此艺术性就差矣。退一步而论,即使你是自由的通达,已完全渗入了一种心境的自由行为,如前例所言“重返佛教意识”,然你要抵达佛境,却依然要从出而入,为何,譬若禅宗,悟中是定,我山与彼山,合而融一,然山本身未消失,是有观照物的。密宗虽为口传密诵,尚有观音崇拜,更有千手观音等,即使是藏传佛教,也有五体投地之修行。此入,当形而见之,笔彩之修,是不虚无。大乘之道,小乘之金刚,亦有形(道)有感(硬)。故入佛教之意识,亦并非绝对之无,而若因误读而导致出画面的虚无,那可能只会是一个浅薄的笑话,而非抽象之高雅或菁华。
    我们自然理解,抽象艺术的倡导践行及其宗旨,在于回归视觉本身和摆脱观念的束缚。这就像一个人的情绪,然情绪的表达必然付之于表情言行,而我们的抽象艺术,在于类似超声波式的情绪波动的线上寻找可能的艺术表达。更在于走向具象的边界处,寻找一个有象但不具象的,在意识与情绪任性游走之中试图创造新的意境。也许是艺术的幻觉,也许是思想的闪萌,在画布上以语言的偏执追求,去对世界对生活作重新认识。生命与艺术创造也就在此过程中,也许会出现新的诠释。在这样的前提下,回归视觉本身不是在解构图像中重视色块的组合与构图的自然形合,且更重要的是在与艺术无关而与思维、情绪有关的作画的冲动中,去完成作品和表达单纯的视觉的自我审美。可问题的另一面在于,再生、幻灭、覆盖、涌出、隐匿、显露……就这样完全摒弃具象的纯抽象,一是极容易走到纯技术的旧框中去。二是容易将视觉欺骗性地带入技术性层面和几何形态的再跑马。三是会造成与生活彻底脱离关系。这便是问题之四。试问若一件艺术作品真的彻底与生活断绝了关系,那它还有意义吗?当然,画家、作品与创作这本身就是艺术与生活关系的一种显现,不管你同意与否,它就是这样存在着。也让我们矛盾着,迷惘着。
    抽象艺术发展到现在的无确定性的抽象艺术,画面一切由无观念的随机性而出,是一新象。如若有若无的线条墨晕,或同一色调的浑浅不一,重叠驳杂等,也就是说当一个画家试图去创作时,他会从要绘画的意识与前绘画性组织形式的诱导下,渐次摆脱要绘画的意识和去画点什么或总应该是这样那样画的惯性,从进入到出来,游离向一个消解传统绘画的主题意识,让它重新进入一种只剩下单一纯粹的意识本身。这就涉及到了现象学中关于纯粹意识的最新研究。即这样的抽象的绘画,其创作过程其实是一个不断清空他储存的心智内容,画面上出现的,正是无内容意识状态下的一种创作。当然,从理论上讲,这是可能的,因为当代意识研究已经证明,一个人的意识的本性(觉知),与他所感知到的内容(觉性)是可能分离的。“他清空了所有心智内容(不论是感官的知觉和感受,还是内在的思想和感受),但是却保持清醒的觉知”(李恒威《纯粹意识状态及其问题》)。然而问题的另一面,纯粹的意识状态在被剥离其它对象后处于纯粹的状态下是可能的,但纯粹的意识状态,当你又欲开始重新创作时,无现象对象的状态会永久吗?那种纯粹状态下的创作体验,当你要去新锐地作疏密表达,当你要去奇诡地大写意,当你调运色块以黄守红或以白守黑,当你有意浅解深色,散淡点缀,创建一个具有虚、空佛学或哲学意味的图境时,你还会纯粹吗?或者说,是否一个现象对象在这里又自然地回来了。这是问题之五。当然,此时,无意识状态的创作肯定处在一个全新的维度上,但是作为生活世界的活动者和他的工具(画笔及其材料),它既是绝对的无对象的自我(意识本身)存在,然又是画布、颜色、笔等,与画家在客观上又共同组成了一个视域,更有创作的实践行为,让这个纯粹又转向了不纯粹的视域,这又是一个变化中的事实。正像佛教宣扬四大皆空,弘一法师在圆寂前“悲欣交集”,然四大皆空之下的佛教不断以强大的张力走入俗世,努力耸立它的国际世界的精神领袖地位。而弘一法师除看到还有许多众生处在苦难中,自己却要先去仙境的悲欣交集外,尚有佛籍整理、爱国等系列宏愿尚未完成之悲欣交集。他在庙堂的新的增长点正在于入世而非出世。所以,一个纯粹的自由自在的意识状态,当它与创作为伍时,能否继续保持它的先前的状态,并使创作过程中始终处于觉知并使作品成为觉知的真实无异的对应物,从而让我们能在似是而非、可见与不可见、充盈与稀薄、空间与时间中寻找到语言的独特意义,与创作在纯粹意识上的新的增长点,并期望对抽象画家的内心境像作出新的艺术诠释。这又是我们面临的新难题。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