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时期,一群士人聚集山阳。他们寄寓山水,才情四溢而又任性狷狂,史称“竹林七贤”。在长期的流传演绎中,“竹林七贤”逐渐成为具有象征意味的形象符号,承载着不同时代知识分子的想象和精神寄托。 身着一袭白衣悠然抚琴,尔后隐居山林,唯留下狂狷的背影,最终在世间游荡的灵魂仍苦苦求索人生命题……话剧《广陵散》开场便以极其抽象化的片段式表演将人带入诗意之境。马蹄有声,伐木、飘雪亦有缓缓之声,唯独抚琴的嵇康却哑然了,只因琴为心声。 话剧《广陵散》在尊重历史背景的基础上进行了合理的情节化处理。全剧以“嵇康之死”为线索贯穿,同时展现了“竹林七贤”不同的性格、抉择以及价值取向。历史兴替之际,士人们为自保纷纷投靠司马氏门下做官,而作为一代名士文坛领袖的嵇康却选择拒绝。当好友吕安被诬陷入狱时,嵇康不惜以卵击石,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为之辩护,怎料恰是落入他人布下的陷阱,把自己送上了一条不归路。嵇康喊出“总得有人站出来对这一切说不”的不屈誓言,他在临行前从容抚琴,弹罢仰天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 显然,嵇康和他“纷披灿烂,戈矛纵横”的《广陵散》皆具有强烈的悲剧性和打破常规的美学价值。话剧的悲剧戏核也因此得以升华,千古绝响之绝不仅在于嵇康的殉道精神,更在于他在精神层面用生命标定了人格价值和死亡意义。正如作家席勒所言,“生命不是人生最高的价值,这是‘悲剧’给我们最深的启示。”烟云水气、风流自赏的魏晋风度纵然令人神往,但更值得今人深思的是,我们如何审视自身、我们的价值信念何以确立——这个关于“选择”的命题穿越千年,正是该剧的现实意义所在。 因此,《广陵散》并没有变成嵇康的“独角戏”,而是通过士人群像的描摹展现一个关于抉择的故事。剧中人物无不面临着身不由己与不可抗争的冲突——嵇康不肯向权贵低头,慷慨赴死;阮籍与阮咸纵情诗酒,不肯为官;王戎、山涛迫于压力投靠司马氏;向秀在嵇康被杀后,不得不应征到洛阳;刘伶隐居避世……将人性的善与恶、勇敢和脆弱全部摊开给观众看,让观众通过舞台反观自身,找寻属于自己的“角色”与抉择。 《广陵散》用简约的场景设置、多维的灯光设计营造了诗意灵动的气氛,打造出既贴近魏晋气韵又符合现代审美的戏剧空间,以及兼具古典韵味与现代感的审美意境。最大看点在于全部采用戏曲演员。演出中不乏武斗的身段表演、婉转的戏曲唱腔,更添一份古典意味。 从剧本到表演再到舞台设置,中国戏曲已经有了相当成熟的美学原则,且已被观众接受,形成观演共识。戏曲在话剧中的融合绝不应仅存于皮毛,停留于简单运用几个程式技巧,而是要根据戏剧规律和语境进行二度创作。《广陵散》中,司马昭杀小皇帝曹髦时的武斗桥段,嵇康与妻子依依惜别所吟唱“死生契阔,与子偕老”的唱段等,皆运用和渗透着戏曲的技巧和韵味。 当话剧在中国已经走过110年,我们欣喜地看到创作者仍不断探索着“什么是有中国特色的话剧”这一命题。如该剧艺术总监徐瑛所说,“中国戏剧要想形成自己的表演体系,只能从传统戏曲里面生长出来,才具有独一无二的价值”。 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对话的过程。一方面要向前看,在坚持创作规律的基础上创新求变,另一方面则要回头看,与传统对话、与原作品对话,让作品在新的时代语境下生发出新的意义,方能让千古绝响不绝于耳。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