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生命和情感中川流不息——电影《时间去哪儿了》浅析
时间:2025/06/13 09:06:5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 作者:薛晋文 点击:次
最近，由著名导演贾樟柯监制，金砖五国导演共同完成的 “命题作文”引发广泛关注，影片围绕“时间去哪儿了”这一主题展开艺术创作，在将近两个小时的长度中，容纳了巴西、俄罗斯、印度、南非和中国的五部短片。然而，由这五部短片组成的大电影，可谓形散而神不散，共同阐述了“时间”这样一个抽象而复杂的哲学命题，给出了悲欢离合而又各具特色的答案。 第一部短片是巴西导演沃尔特·塞勒斯的《颤抖的大地》。影片以一场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对家庭生活的改变为切口，聚焦于灾难对正常生活秩序的破坏现实，以及灾后生活重建的漫长痛苦，向空间性时间定格的一片狼藉行注目礼，将情感性时间植入离乱的漩涡中深情凝视。创作者在绝望和希望之间捕捉时间的脉搏，告诉人们灾祸的物理空间容易重建，伤痛的心理时间却久久难以愈合，抑或要用尽一生的长度去进行修复和弥合。尤其是小男孩巴托在河边等候父亲归来的场景，以及他天天给父亲更换祭品的画面着实令人动容，在孩子的心目中，父子之间的情感时间流没有中断，父爱的血脉亲情从未停摆，始终保持生命的续航状态。作品中没有声嘶力竭的哭诉，也没有呼天抢地的痛不欲生，而是在平静中不动声色地承受苦难，将生死看作一条川流不息的河床，一切的悲欢离合因为时间而沉淀在历史深处，这里的时间若没有情感，那就只是一次巴西大地的机械颤抖，这里的情感若没有时间，那就只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和生命的混沌，因为有情感的时间的存在，我们才从此岸历尽苦难又出发而走向了彼岸。 第二部短片是俄罗斯导演阿历斯基·费朵奇科的《呼吸》。影片编剧的功力不凡，我猜想应该是一个短篇小说的高手，没有冗长拖沓的剧情铺垫，情节的延展十分干净利落，在开放性的结尾处戛然而止，留下了令人拍案叫绝又意味深长的咀嚼空间，将一对情侣情感摩擦和真情再续的故事演绎得惊心动魄。短片开端不久可以看出，两人之间的情感不太和谐，两人的正常沟通时空基本是堵塞和残缺的，彼此的不信任是痛苦的根源，在无休止的争吵中将当初的山盟海誓摔得满地都是。大峡谷中的时间变得漫长而凄苦，有着度日如年般的时间停滞感，这里的时间形同一副枷锁，构成了对生命和情感的摧残和奴役。影片突显了时间的冰冷性，一如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一次偶然的争吵，女主人公拿手风琴将丈夫打晕在地，苏醒后男主人公在户外追赶中倒在了冰雪中。在呼吸困难的时刻，妻子的手风琴又展示了时间的温情，垂危的生命融化了冰冻的情感。这样的结尾可谓意味深长，一种基于人性的温度在缓缓流淌，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情感可能会暂时处于休眠状态，人性却不会轻易永久死亡，一旦经历生死考验，就会重新唤回生命和情感的春天。 第三部短片是印度导演马德哈尔·班达卡的《孟买迷雾》。在工业化和现代化水平极高的大城市中，一位老父亲却异常孤独落寞，起初是从老唱片中找回旧日时光，醉也无聊和睡也无聊的惆怅感挥之不去。这些看似简单的叙事模式，却传达出了现代性过程的一种都市病症，我们的时代动车跑得太快，一些老年人由于生活模式、情感态度的不赶趟，被时间甩在了列车之外，车上的中青年乘客不是被工作时间绑架，就是被现代电子产品麻醉。于是，独居者就成为了现代时间之外的落伍者，再加上随着年华的老去，掌声不在、辉煌难觅，多少青春已然随风飘逝，城市对于孤独者俨然一座生命孤岛。一次偶然的机会，老父亲在公园中邂逅了流浪儿童查理，小查理的到来驱散了父亲的孤独和无聊，最后，小查理却突然失踪，导致一路寻找的老父亲驾鹤西去。可以说，这是孤独者的宿命，也是我们长期忽视孤独而付出的惨重代价。古话说，人字是一撇一捺的相互支撑，撇捺分离人就会东倒西歪。生命的运行同样如此，失去了必要的交流、沟通和依偎，生命和情感的败相就会在时间长河中原形毕露，人的存在就像植物的存在那样，一株孤单的庄稼在田野上会最终成为一把野草，一片庄稼的互相顾盼最后是沃野千里。 第四部短片是南非导演贾梅尔·奎比卡的《重生》。影片故事带有面向未来想象的科幻色彩，在女主人公看来，人类的命运已经被时间和程序事先安排好，但女主角带着一种叛逆和反抗，不愿任人摆布，她冒着生命危险改变自己的滑行轨迹，却发现人生起点处的夙愿逃不过终点处的宿命。生命的轮回或命运的流转早已是一种常态和定数，她努力在反抗和挣脱既有秩序的捆绑和束缚，而这种秩序就是以时间的名义从过去到未来的延宕之路。应该说这样的科幻故事具有寓言色彩，或象征着个体在追问 “我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的古老命题；或隐喻着个体挣脱社会制度和工业文明的异化，盼望进入理想世界和自由王国的美好理想；或反映了个体不甘命运和时间的安排，追求自己说了算的生命解放和个性自由……总之，影片蕴藏的思想内涵比较复杂：人类发现时间和掌握时间之后不再自由，时间对人类生活的强制改写和霸道规约，似乎引发了一系列基于人性本位的反思和质疑！ 第五部短片是中国导演贾樟柯的《逢春》。短片延续了导演一贯的艺术情怀，依旧将故事锁定在基层社会的小人物身上，演绎了一户在平遥古城吃旅游饭的普通家庭的苦乐人生。从故事的表层看，一对夫妻享受着古装戏中王侯将相的快意人生，然而，卸妆出戏后，生存的艰难、二胎的焦虑、岁月不饶人的煎熬就会扑面而来。借助戏里戏外的时间穿越落差，导演准确捕获了当下基层的社会情绪，具有一种时代的真实和社会的真实，这是作为编剧的贾樟柯的非凡功力所在。但是，从深处看去，故事的内涵没有浅尝辄止，创作者似乎在追问时间的残酷性和无奈性，因为机械的日常生活的围剿，让原本激情奔放的夫妻之间形同陌路，两人无心在对象化的观照中持续发现对方的存在，无聊而困顿的日常生活，滋生了一种物是人非的虚无存在感，家庭的悲欢离合被“人生无常”的漩涡裹挟着一路奔跑，却不懂得驻足思考和欣赏彼此的存在。所以，创作者有意带领我们思考和审视一种情感生态，就在这种情感的困顿期和短路期，一种生命延续的希望点燃了家庭的未来之路，人生就是不断向着希望而出发，于是在杏花盛开的春季，两位中年人又触摸到了春天的情感温度。 《时间去哪儿了》中的五部短片，各有千秋，但也稍有不足，有的短片在故事的节奏把控中呈现出前紧后松的不协调感，有的故事的母题相对比较老套，有的短片的表演难以入戏，有的短片的艺术功力明显欠缺。电影是遗憾的艺术，相信，随着金砖国家电影合作的深入，会很快进入创作的“蜜月期”。 （作者单位：太原师范学院影视艺术系）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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