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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扬州徽商与戏曲(4)


    四、徽商对戏曲创作的推动
    徽商对戏曲的喜好,对戏曲艺术的扶持,不仅促进了戏曲演出的繁盛,也必然推动了戏曲创作。就戏曲艺术的创作过程看,有舞台演出,才会引发戏曲家的文本创作。尽管到清代以后,戏曲创作逐渐有了“案头化“的倾向,但仍然有不少的戏曲家的作品付诸场上演出。徽商以雄厚的资财,消费着戏曲演出,戏曲演出对剧本的需求,又推动了戏曲创作。在这个因果链条上,徽商对戏曲的喜好和消费,是最初的动因。
    也有徽商直接推动戏曲创作的事例,江春鼓动蒋士銓创作《四弦秋》就是其中之一。江春是一个典型的“贾而好儒”的徽商,他既是淮盐总商,也是一位风雅之士,和当时的文人有密切的交往,与号称“乾隆三大家”的袁枚、赵翼、蒋士铨交谊都很深。蒋士铨不仅是诗人,也是一位戏曲家,其《四弦秋》杂剧就是由江春建议,并在其秋声馆里完成创作的,刊刻时江春还为之撰写了序言:
    白太傅文章风节,载在正史。余读其诗,每心仪其人,将重编《长庆集》付梓。适铅山蒋太史心余,过我秋声馆,因出所创凡例就质焉。太史抚掌曰善。遂相与上下议论,偶及《琵琶行》,旧人撰有《青衫记》院本,命意遣词,俱伤雅道。太史公填词,请别撰一剧前雪之,太史欣然诺从,阅五日即脱稿,题曰《四弦秋》示余,余读之而叹,叹夫太史之才之大,征引不出本事,而闺房婉转,迁客羁愁,描摹镂刻,一一曲尽其妙。乃益笑昔人之拙,其增添新意,正苦才窘耳。亟付家伶,使登场按拍,延客共赏,则观者辄唏嘘太息,悲不自胜,殆人人如司马青衫矣。夫文之至者能感人,太傅之诗,与太史之词,皆千秋绝调,合而为一,其尤足以感人也,不亦宜乎?太史既收入《外集》,余复为之序其颠末如此。秋声馆主人鹤亭江春识[17]187
    江春所谓“外集”,当是蒋士銓的《清容外集》。该剧卷首亦有蒋世銓的《序》,交待了该剧的创作过程:
    壬辰晚秋,鹤亭主人邀袁春圃观察、金棕亭教授及予,宴于秋声之馆。竹石萧瑟,酒半,鹤亭偶举白傅《琵琶行》,谓向有《青衫记》院本,以香山夙狎此妓,乃于江州送客时,仍归于司马,践成前约。命意赋词,庸劣可鄙。同人以予粗知声韵,相属别撰一剧,当付伶人演习,用洗前陋。予唯唯。明日,乃翦划诗中本义,分篇列目,更杂引《唐书》元和九年、十年时政,及《香山年谱自序》,排组成章。每夕挑灯填词一阙,五日而毕。[17]185
    该剧后面还附刻了钱百泉、金兆燕等14人的题诗、题词。其中,有江春的题诗一首:“嚼徵含宫夙擅奇,新翻曲谱更淋漓。难销一段秋情处,多在江州送客时。贩茶重利轻离别,每到春来不在家。漫道此身如柳絮,可怜彩凤暗随鸦。豪华忽忽现前情,往事多因想内成。霹雳一声金鼓震,人间秋梦忒分明。凉馆挑灯读未终,衔杯爱赏百分空。玉堂风月元无价,枱举一枝花退红。”诗中对蒋氏的创作多有推崇,同时,对作品中所写的“商人重利轻离别”导致的“可怜彩凤暗随鸦”也发出深深的感慨。
    该剧撰成后,江春“亟付家伶,使登场按拍,延客共赏”,袁枚等人也观赏了这次演出,写了《扬州秋声馆即事,寄江鹤亭方伯兼简江献西》一诗:“梨园人唤大排档,流馆清丝韵最长。刚试翰林新制曲,依稀商女唱浔阳。”[18]演出《四弦秋》的当然是唱昆曲的德音班,时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此后,《四弦秋》就成为德音班的保留剧目,也成为道光年间北京戏班的常演剧目。
    方成培之改编《雷峰塔》亦是徽商推动戏曲创作之一例。据方成培的《自序》说:“岁辛卯,朝廷逢璇闱之庆,普天同忭。淮商得以共襄盛典。大学士中丞高公语银台李公,令商人于祝嘏新剧外,开演斯剧,祗候承应。余于徐环谷先生家,屡经寓目,惜其按节氍毹之上,非不洋洋盈耳,而在知音繙阅,不免攒眉。因重为更定,遣词命意,颇极经营,务使有裨世道,以归于雅正。”[19]由此可见,方成培正是因为“淮商”为庆祝皇太后生日的需要而改编《雷峰塔》的。
    乾隆年间的程梦星曾经中过进士,但他却辞官回到扬州,建蓧园享受生活。在其《漪南集》中,有《观演桃花扇剧四绝句》,前有小序云:“康熙己卯、庚辰间,京师盛演《桃花扇》。兴化总宪家优金斗暨高阳相国文孙寄园,每集必延云亭山人上座,即席指点,客有为之唏嘘泣下者。乾隆辛酉,家载南蓄优童自淮阴授此剧归,同人歌演,遂无虚日,多赋诗纪之。余谓徵事选词,未必尽皆实录;而北里烟花,奚啻南朝金粉。宜其耽情伎席,擅美歌场。至若秋风离黍,不过剩水残山。方今四海一家,又何必问萧萧芦荻耶!”
    顾曲周郎隔世期,殢人犹自写乌丝。桃根桃叶风流尽,何独桃花扇底词。
    公子声华艳一时,秋闱两度总堪悲。不知壮悔堂中集,可似渊明入宋诗。
    争美香名是却奁,夷门归去绝尘缘。青楼梦觉朱丝断,不遣琶声到客船。
    金斗歌成唤奈何,寄园高会泪偏多。重翻旧谱山阳笛,谁记云亭载酒过。[20]
    程梦星中进士是在清康熙五十一年(1711),康熙己卯(1699)、庚辰(1700)京城盛演《桃花扇》的情形想来也只是入京后的听闻。但或许这些听闻让他对观赏《桃花扇》的演出多了些向往。到了乾隆辛酉(1741),他终于在扬州看到了《桃花扇》的演出,从小序中“同人歌演,遂无虚日,多赋诗纪之”的记载,可见当时扬州盛演《桃花扇》之情形。不过从小序及诗的情调看,程梦星等人已经没有了明清易代之际的那种悲伤情怀,而只有“四海一家”的太平时期对声歌的享受,以及对曾经的沧桑历史的淡淡的回顾而已。从考察徽商与明清戏曲之关系的角度看,程梦星以及扬州的文人、商人对《桃花扇》的观赏,正说明了他们对戏曲的喜爱。
    《蟲余集》中有《吴荫穀招集同人命家优演余所作〈万丈焰〉新剧,胡复翁中丞赋诗以纪其事并索诸君继和,漫次原韵四首》:
    白紵新裁舞袖成,翩跹掌上见云英。却将下里巴人曲,谱作清商内里声。
    矍铄翁犹却扶杖,醉来应许卧红毹。谁云皓首输年少,可要探渊为索珠。
    竟夕开颜为主宾,海山况是列嘉珍。太平歌舞浑闲事,比似当时是幸人。
    俚调真如瓦缶鸣,偏叫丝竹奏分明。殷勤别有何戡在,不遣尊前唱渭城。
    该诗透露出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程梦星曾经创作戏曲作品《万丈焰》,并且曾经由吴荫穀的家班演出。吴荫穀是何许人待考。胡复翁则是胡期恒,他号复斋,因年长,故被扬州文士尊称为“复翁”。全祖望为其所撰《故甘抚复翁胡公墓碑铭》亦称其为“复翁”:“复翁讳期恒,字元方,一字复斋,累官甘抚、侍郎、都御史。”[21]在演出之后,胡期恒赋诗纪其事,又要其他文友和诗。作为编剧,程梦星所和之诗自然谦虚有加,或称“下里巴人”,或自嘲“俚调真如瓦缶鸣”云云。可惜该剧今已不存。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