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美现代性看中国当代舞台民间舞的审美构建(2)
时间:2024/11/28 06:11:59 来源:《民族艺术研究》 作者:仝妍 陈若菡 点击:次
现代艺术的确不同于传统艺术,用巴特的术语来说,现代艺术创造的是一种“可写的文本”,它把读者视为文本的共同创造者,读者和作者一起创造着文学的意义。[2]长期以来,舞蹈被认为是“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艺术形态,为了规避哑剧形式的窠臼,舞蹈往往使用较为抽象的身体动作表现情感或再现生活。因此,高质量的舞台舞蹈欣赏者则需要一定的审美准备,借助自身的想象力和文学的前理解,充分调动生活与舞台空间之间的联想,从中获得最高级别的愉悦体验。在这个过程中,观众和创作者一同完成了舞台民间舞的美学价值创造。 舞台民间舞的前身——广场民间舞或者原生态民间舞,是由人民群众自发地创作并传承的,可以说是草根文化的典型代表,没有群众集体,就没有某种自娱自乐的民间舞蹈样式。然而,职业化和舞台化民间舞发展到目前,“高、精、尖”的职业舞蹈教育造就出的是需要具备一定欣赏水平的舞蹈精英文化。审美现代性自身所具有的高度自律性、含混性和“分化剂”功能导致了艺术可能沦为大众所无法企及的“象牙塔”。审美现代性的效应,是要通过对社会公众的影响力来实现的。但是,现代性的自律性所蕴含的精英主义或贵族立场,往往把艺术局限在很小的专业圈子内,使之表现出阿多诺所称的“自恋”特征,即哈贝马斯所说的“专家主义”。[2] “精英”与“草根”抑或“高雅”对“大众”是伴随着现代社会而来的对立概念与困境:一方面,“精英艺术”是通过割断与一般公众的联系而产生的;另一方面,“大众艺术”则屈从于种种外部要求——完全服从于市场竞争的要求。在审美现代性所导致的两难困境下,如何将舞台民间舞的活力重新注入大众欣赏的土壤而不至于媚俗?如何能使得观众主动走进剧场观看舞台民间舞而修补现实与公众的割裂?这不仅需要过硬的宣传策略和包装功底,也需要考虑自身的定位和市场处境问题。舞台民间舞的生命力在于抓住时代的机遇,充分地利用市场机制形成票房优势和观众定位。从一定年龄层的观众来看,小剧场在京沪地区的风靡使得现代舞和话剧等艺术捆绑了一众年轻且时尚的文艺青年的心;各式戏曲艺术成为老年人贡献票房的对象。虽然这个说法并不绝对,但是舞台民间舞艺术若要争取一定的观众群体,需要做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即当代舞台民间舞的美学观念,应通过调和草根文化和精英文化之间的审美差距,使得舞台民间舞和观众群体之间建立起良好的互动和对话关系。 观众的审美意识和反馈具有积极客观的一面,尤其是舞蹈事业的爱好者,其多次的剧场体验让观众能够站在甚至内行人都难以企及的客观位置提供对于舞台民间舞有益的改善谏言。同时,审美水平、趣味不同的观众所产生的反馈却很有可能对舞台创作产生负面的影响。因此,舞台民间舞美学的当代建构不能忽视观众的审美需求,观众的审美意识是可以在培养和引导下进行重构的,因此舞台民间舞美学应在观、演二者交互作用的情况下进行更深入的转化。 “喜新求变”是现代观众在观演场所中普遍的审美心理,高速快捷的科技变更、日益频繁的国际交流使得大众的娱乐方式花样百出,其欣赏角度和审美趣味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在这种时代背景下,舞台民间舞的创作处于左右夹击的窘境,其现代转型之路充斥着尴尬和坎坷。一些院团的舞台民间舞创作为了迎合某些观众群体对奇装异服和视听盛宴的偏好,完全忽视了表达主体舞蹈语言的创作。更有院团为了“面子工程”和政治任务,忽略了对作品主题的深入钻研,其舞台创作难以经受住时间和艺术品质的考量。 艺术创作的目的在于引发观者的共鸣,尤以现实的生活场景和真实的情感事迹融入艺术表现之中,感同身受的体验和共鸣,会受到大量观众的喜爱和褒奖。提倡“守旧立新”的舞台民间舞在坚守地域文化和民间传统的同时,更要从当代人的审美角度、生活情趣中进行创新,以创作出真正“接地气”、有“人情味儿”的舞台作品。有学者曾将民间舞蹈创作中的审美原则归为“浓郁的风格”和“现代的意识”。[3]所谓“浓郁的风格”是指舞台民间舞的呈现,使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个民族的舞蹈,一看就能理解是哪个民族的情感表达方式。而“现代的意识”则主要指的是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和手法,在传播、编排、审美等方面的处理则要懂得关照当代人的生活处境、符合当代人的审美理念、体现包罗万象的社会现状的真实,在“浓郁的风格”之中展现“现代的意识”,不仅涵盖了地域性的文化特点,也符合时代的特征。 民间舞蹈的舞台化,见证和亲历着传统文化在当代的历史转型。可以看到的是,20世纪80年代至今,中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奋力赶超先进的物质文明,使整个社会变成一个极端现实的社会。而精神文明建设却始终未能跟上物质文明的发展,因此留下亟待填补的精神空洞。“新时期市场经济所引发的艺术商品化和消费观念,使传统舞蹈艺术的经典性和精神价值受到了空前的冷落和漠视,文化价值判断失去了支点。因此,一方面从整个时间线来看,矛盾凸显于民族民间舞蹈传统性与社会发展的现代性之间;另一方面从整个空间布局上来看,矛盾凸显于不发达地区民族民间舞蹈的传统性与发达地区民族民间舞蹈的现代性之间。”[5](P87)文化时态断裂的两种体现导致了民间舞创作的信条则是“守旧立新”:“既要保留民间舞蹈传统的文化属性,又要兼顾当代人的审美需求,其编创既要借用民间风格素材,又要体现当下人的生活状态,并与时代的审美取向合一。”[3]传统与现代的“结合之路”是这个信条下的具体方法论。在20世纪80年代的《黄河儿女情》中,“它唱的是民歌,十二个无不具有民间艺术的痕迹。然而巧妙地糅合了现代舞、迪斯科、爵士舞甚至是霹雳舞的动律,产生了难以用语言描绘的新的舞蹈动律。”[5](P55)这种“结合之路”是自发的,是未经时间调试并且受到外部文化强烈挤压的,而现代的中国民族民间舞创作的“结合之路”应当更被看中其内涵和本质,不是简单的相加,而是中国民族民间舞创作的一个过程。 中国民族民间舞文化是中华民族重要的文化财富,近年来,国家级、省级、市级的舞蹈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工作层层开展,作为舞蹈这一无形文化财富的重要价值及其在当代的“活态传承”成为舞蹈文艺工作者的社会责任。同时也应当注意到,舞台民间舞的观众群体培养也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时代问题。对于舞台民间舞美学的重构,应当做到“活态传承”和“观众培养”的并行不悖。目前舞台民间舞在艺术在市场上所遭遇的瓶颈问题是:舞蹈圈内人孤芳自赏,舞蹈创作的社会公众影响力甚微,难以受到不同年龄层观众的喜爱和欣赏。因此,积极主动的引导、扶持和培养特定的观众群是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学校是普及舞蹈艺术的重要场所,一方面,正处在身心发育阶段的中小学生具有高度的可塑性,民间舞艺术欢快热烈的情绪体验也很容易引起他们的共鸣。另一方面,要近距离接触并使学生爱上这门艺术,就要将真正的民间舞艺术“搬入”课堂中,不仅让学生直观地了解丰富多彩的民间舞蹈文化现象,更要组织学生多多参与民间舞教学实践,积极引导学生对民间舞的学习。通过对中小学民间舞艺术的普及,学生家长、教师都能成为普及文化的直接受益者和潜在观众群。 舞台民间舞在经历了从“广场”到“课堂”并最终服务于“舞台”的转化后,其特有的美学风范是舞台实践和地域文化积淀而成的艺术形式。但是,在经历这个脱域改造、专业构建的过程的同时,也渐渐失去了原为民间舞主体的大众的关注和理解,形成了发展的悖论。来源于广场、田野的民间舞是在人民大众共同的创造、发展和定型中传承下来的,而舞台民间舞是以艺术活力激发、引导观众走进剧场,在艺术欣赏层面延续其“民间性”的。早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国家政府与行业专家,通过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双重渠道大力发展群众舞蹈,推进了传统民族民间舞蹈的改造。在市场经济与文化体制改革的新的时代语境中,进行民间舞艺术的普及与提高,需要专业与市场的联手推进,诸如开设针对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民间舞艺术课程,依靠知名舞蹈艺术家的社会影响力和带动力,举办讲座、民族舞蹈文化展览以及民间舞沙龙式演出,培养固定的舞台民间舞接受群体,并有意识地对其进行审美引导和观念重构。目前,体制外舞蹈家群体越来越大,他们在全国各地开办着践行个性理念的舞蹈工作坊,这些工作坊的内容大多以现代舞、当代舞为主,甚少对传统舞蹈予以关注与推广。 中国的审美现代性之路需要关照社会现实,剔除审美与现实之间的隔膜。而理论与现实的脱节关系散见于现代性的方方面面,舞台舞蹈创作亦不能免俗。舞蹈评论不是一个新生儿了,但是与文学评论、戏剧评论等较为成熟的理论和庞大的队伍相比仍然是十分稚嫩的,舞蹈评论赶不上文学评论中的“理论过剩”,留给自己的只有“理论贫乏”。大型少数民族歌舞艺术节、各类全国舞蹈比赛中的各式作品没有得到很好的理论阐释。舞蹈评论家的“缺席”与“滞后”导致了很多作品的欣赏甚至只存在于网友间朋友圈转发的“情感欣赏”层面,这反映出当前舞蹈评论对于日新月异的舞蹈创作领域的隔膜和力不从心。同时,这也显示出了我们现有的舞蹈评论和美学话语并不能很好地解释方兴未艾的舞台作品,丧失了对作品解释的“有效性”。诚然,舞蹈评论的“滞后”与“缺席”似乎又与舞蹈艺术形式的本体特征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同于文学欣赏的白纸黑字、戏剧欣赏的舞台文本,舞蹈的转瞬即逝带有哲学的意味,正如“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那样,“世界上也没有两支相同的舞蹈”,从一个动作连接至下一个动作,有谁敢保证动作与动作间的情绪、线路、高低、强弱都能完全一致呢?另一方面,舞台民间舞创作的审美构建需要舞蹈评论的理论包装,这不是为了“假、大、空”的装点门面,而是艺术发展的普遍规律——舞蹈评论是多数普通大众接触和认识舞蹈作品的首选。因此,完善和构筑起成熟的理论和写作紧跟时代的评论,将助力当代舞台民间舞的审美生态建设。 舞台艺术鲜活的生命力正是在于其与时俱进的时代精神,因此舞台民间舞艺术发展的繁荣和活力正是在于对当代观众审美意识的关照以及不同于前代的思想感情和心理个性。无论是传统题材还是现代题材的舞台民间舞创作,脱离了时代和群众审美需求,舞蹈的生命力如同无水之源、无本之木,传统的晦涩或是年代的久远都不能阻隔观众对于经典艺术创作的热爱,其根本秘诀就在于如何在舞台艺术创作中借古喻今、借舞抒情。古往今来的民间舞蹈中,其背后所沉淀的民族精神、情感逻辑是恒定的,在特定的民间舞剧创作模式中,对忠贞不渝的爱情的歌颂,对社会恶习的极力鞭笞,惩恶扬善、忠孝节义等价值观念依然在当代人的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因此,如何把握好传统和当代生活的辩证关系,智慧地运用传统民间舞蹈这笔文化财富,是舞台民间舞创作面临的重要课题。 面对快速发展的当代社会,舞台民间舞蹈的发展应当积极建构其新的美学理念和创作定位,培养和引导其潜在的观众群体,真正将文化发展战略构想和丰富的民间舞蹈文化资源及其价值的再开发结合起来。波德莱尔曾说:“可以三日无面包,但决不可三日无诗”,[2]应该每天用四分之一和三分之一的时间来欣赏艺术,这样“灵魂之力的平衡就将建立起来”。[2]观众不仅仅是一个被动观看的群体,其参与更能够塑造出一个完整的文化欣赏景观。只有当舞台民间舞创作顺应社会发展的主体诉求时,其传播和美学的当代转化才能得到有效激发,使得舞台民间舞在新时代以新的姿态蓬勃发展。 原文参考文献: [1]李世涛.历史嬗变中的中国审美现代性:兼及中国审美现代性的特征[J].艺术百家,2011,(1). Li Shitao,The Chinese Aesthetic Modernity in the Historical Transformation:Also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Aesthetic Modernity,Hundred Schools in Arts,No 1,2011. [2]周宪.中国审美现代性的三个矛盾命题[J].外国文学评论,2002,(3). Zhou Xian,Three Paradoxical Issues in Chinese Aesthetic Modernity,Foreign Literature Review,No 3,2002. [3]尹建宏.中国民间舞舞台编创的文化处境与价值追求:访北京舞蹈学院郭磊教授[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2010,(2). Yin Jianhong,The Cultural Situation and Value Pursuit of the Stage Choreography of Chinese Folk Dance:Interview of Professor Guo Lei at the Beijing Dance Academy,Journal of Beijing Dance Academy,No 2,2010. [4]黄海.舞台民间舞的审美现代性研究[D].中国艺术研究院硕士论文,2012. Huang Hai,Studies on the Aesthetic Modernity of Theatrical Folk Dance,Master Thesis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Academy of Arts,2012. [5]许锐.传承与变异互动与创新:当代中国民族民间舞蹈创作之审美流变与现时发展[D].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论文,2006.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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