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林”字永远有两个木(文化圆桌) ——高甲戏《大稻埕》创作谈 2016年10月,作为“海峡两岸民间艺术节”开幕大戏,高甲戏《大稻埕》在金门幕落时,引起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这让我如释重负:家国情怀是两岸共有的。 1895年,清朝政府与日本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将台湾割让给日本。《马关条约》第五款规定,台湾澎湖内中国居民,两年之内变卖产业搬出界外,逾期未迁者,将被视为日本臣民。重视血脉的中国人,纷纷从惊恐中惊醒过来,向世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声:“如其生为降虏,不如死为义民!”于是,一场空前浩大的抗日保台战斗迅速蔓延全岛。“愿人人战死而失台,决不愿拱手而让台”,义民们用生命写下了顶天立地的抗日壮举。 高甲戏《大稻埕》写作的冲动来源于大量台湾人民反抗日本侵略的史料。让我惊讶的是,我们所熟悉的日本“大扫荡”,不是后来在1937年之后的中国大陆战场上才出现的,日本早已用之于台湾。一群群手持棍棒的义民,面对日本人的枪炮,用肉体支撑起不灭的精神。拥有最先进武器的日本军队,在武力镇压的同时,采取了釜底抽薪的办法,强行割断台湾的历史,企图从文化上改变台湾。 “家”是中国人的立身之本,我没有从正面去表现烽火连天的乙未之战,而是从一个家的守护去折射那个大时代。原本一个安宁的家,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如果没有这场战争,这个家可以过得很安逸。战争不是我写作的主体,我所要展示的是当历史的风雨突然来袭,社会基底的平民是如何从恐慌中站立起来,他们是如何与强大的外力相抗争。人都怕死,尤其颠簸无定的台湾平民,一旦有了安息之地,都会尽力地去保卫得之不易的安定生活。而当他们的生命和人格遭遇压迫的时候,他们的选择,就决定了他们生命的高度。历史的无情,让我们看到一个好端端的家,是怎样被毁灭的,平民的命运是如何被摆弄的,而中国人最宝贵的东西——精神筋骨,是如何立定的。 闽南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把祖宗的牌位立在厅堂最中间的位置供奉着,慎终追远,以示来历,这也是汉民族最重要的血缘流脉的提醒。“祖宗牌位”既是宗源血脉的记录,更是故乡的精神烙印,因此“祖宗牌位”在我的《大稻埕》中一直矗立在舞台中央,它寓示着家的根源。 “大稻埕”是台湾的一个地理名字,但它已然成为台湾历史的一个符号。我把百年前清朝割让台湾那段屈辱的历史放置在大稻埕,是因为大稻埕及其平民文化,浓缩了台湾闽南移民文化及精神。这种平民文化深深印记着当年闽南人渡台开垦最真实的风土人情和情感,最贴切当年闽南移民的性格,也最贴切台湾的传统历史。让我写得畅快淋漓的一场戏,是林天来与日本人伊藤的对话,洞箫与三味弦的较量是无声胜有声的文化对决。面临死亡威胁,林天来吹着千年古乐南音《梅花操》,告诉前来劝服“日台一家”的伊藤说:“我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我知道百家姓里并没有伊藤的姓氏。”伊藤笑笑地说:“台湾已经归附大和所有,今后你听到的将是伊藤、酒井、松本和山田!”林天来说:“只要我林天来活着,林字永远都是两个木。”伊藤依旧笑着说:“既然洞箫可以变成日本的尺八,那柴削的祖宗牌位也可以变成日本的木屐。”中国人命可以被迫夺,唯独祖宗不许被污辱,林天来愤怒地将水中的茶水一泼:“谁要是敢动我祖宗牌位,就叫他提狗头来称重量!”这就是我《大稻埕》所要表达的东西。 值得一提是,《大稻埕》的导演、我的合作伙伴是来自台湾的著名导演李小平先生,对历史的相同认知和对中国戏曲当代发展的共同追求,让我们的合作不仅愉快而且相互促进。他的参与使这部剧有了厚实的传统基底和当代美学意义的呈现;他的参与也使这部戏更加贴切台湾的历史文化状态,更加接地气。两岸题材由两岸艺术家共同完成,本身就具有吸引人的艺术看点,所以,三年来每到一处演出都吸引了无数的观众。经由人的温度,架构一个历史情境;以一个家的探讨,来譬喻台湾这个大家,海峡两岸艺术家共同携手创作浩然大气的历史诗篇,也是创作这部戏的当代价值。 (作者为国家一级编剧、厦门市台湾艺术研究院院长)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