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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家客》:一个关于“如果”的人生命题

http://www.newdu.com 2018-03-01 中国艺术报 廖夏璇 参加讨论

    人们对宏大的感受,往往是从微小开始的;个体遭遇与社会结构及其变迁之间的复杂关系,可以通过一个个看似卑微琐碎的故事得以呈现。正如剧作家喻荣军在话剧《家客》中所着眼的那样:一场地震,两座城市,三位故人,在波澜壮阔的时代浪潮下,任何一个个体抉择的开启,都导致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任何一段个体记忆的深处,都镌刻着一段难以磨灭的群体记忆。在那波诡云谲的命运推手之下,“如果”不再是人们幻想逃离当下的不二法门。因为,纵使人生的打开方式成千上万,谁又敢评判你所选择的那一种,就是生活本身最好的模样?话剧《家客》正是透过那座残存于城市高楼间的老式院落,那些话语间有意无意流淌出的往日时光,连同莫桑晚、马识途、夏满天等一个个具有象征意味的名字,与观众讨论了这样一个关于“如果”的人生命题。
    对于“70后”的喻荣军而言,剧中呈现的是父辈一代知识分子的命运及生活状态,那种曾经被卷入时代的无力感以及当下被社会疏离的孤独感,他不可能完全感同身受并沉浸其中。但是,我们能够从剧作中捕捉到,他对于担当起这份情怀所倾注的真诚与心血。因而,当视角转为一定距离之外的凝视,他的叙述笔触反而显得更加冷静和克制,以致全剧自始至终没有泛滥的情绪和无休的控诉,更多的,只是柴米油盐的生活庸常之下情感的暗涌,是时代前进的滚滚车轮下,个体与社会及个体与自我之间的调适——他回归生活的日常,把视角从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关注转化为对一代人命运共同体的关注,摆脱了展示“伤口”和沉溺“疼痛”的窠臼,以一种平和而温暖的基调观照戏里戏外映射的芸芸众生。对于身处观众席的我们来说,它平淡、鲜活而又似曾相识,就像是剧作家带领我们去窥探了一段别人家的家事,并向我们揭开了隐藏于这段家事背后的五味人生。
    话剧《家客》打破传统线性叙事的戏剧结构,三幕“如果”,三种命运走向。每一幕开场,作为报幕者的摇滚歌手,分别强调了在1976年这个时间节点上,“马识途从唐山回到上海”“马识途没有从唐山回到上海”“马识途从唐山回到上海又走了”三种假定情境,每一种假定都以莫桑晚的一句“没什么,我就是瞎想想”而告终,紧接着便无缝衔接切入下一个假定情境中男主人公的出场。在第一种假定中,马识途与莫桑晚过着普通工人退休后的平淡生活,夏满天仅作为一个公园里新来的歌唱老师出现在他们生活的背景之中,成为马识途与莫桑晚的人生过客;第二种假定中,马识途四十年后“闯入”知识分子莫桑晚和夏满天的生活,成为他们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第三种假定中,马识途从唐山回来又离开,他作为一段回忆成为莫桑晚和夏满天的人生过客。对于这三种假定之间的从属关系,笔者认为它们是彼此相对独立但又存在高度互文性的并列关系,只要篇幅足够,还可以衍生出第四、第五甚至成百上千的假定情境,而尾声部分歌手吟唱的“1976年马识途根本没去过唐山”,可视为第四种假定情境的未完待续,为全剧留下一个极具想象空间的开放式结尾。这种互文性还充分体现在那个始终未出场却死了三次的“老刘”身上。作为一个活在剧中角色话语中的暗场人物,他在三种不同的假定情境中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他或是那个会在公园里教大家唱《小苹果》的普通大爷,或是那个自视清高要教大家唱歌剧的歌唱家、文化局副局长。纵观全剧后我们发现,这个“老刘”的形象与不同情境中夏满天的形象既相互错位又高度重合,这种人物设定上的互文性,无疑增添了观众对人物解读的审视性。
    当然,作为幕后“操盘手”的剧作家,他在众多假定的可能性中着重呈现的显然是第二种:1976年,马识途没有从唐山回到上海——四十年后,他突然回来了。这是全剧最大的一个“梗”,也是极具戏剧张力的一个点,它在第二幕中延展为九场戏,将这种假定情境背后的故事向观众娓娓道来。如果说,马识途在第一幕中扮演的是“回归者”,在第三幕中扮演的是“离开者”,那么他在第二幕中扮演的更像是一位“闯入者”的角色——他以一位客人的身份,回到了阔别四十年的老屋,却闯入了莫桑晚和夏满天的生活。在那个承载着共同记忆的屋檐下,一个女人、女人的丈夫以及她“死而复生”的前夫,这是一组极其微妙的人物关系,剧作者赋予它以理想主义色彩,让他们从排斥、试探、信任到依赖,关系层层推进,构成一种近似乌托邦的假象。最终,这种脆弱的平衡被社会现实打破,夏满天在“知识分子的尊严”笼罩下凄凉离世,马识途也再次踏上人生的新征程,第二重假定在莫桑晚孤独的《田纳西华尔兹》歌声中缓缓落幕。
    话剧《家客》是一部散发着浓浓“上海味道”的舞台作品,它恰如一块滋味地道的上海点心,轻轻咬下去,不同层次的味觉体验在口中慢慢弥散,唤醒了人们关于上海、关于时代、关于人生的某种感触或记忆,短暂却又回味无穷。
    一爿屹立于繁华夹缝中的旧院,三位有故事的老人,不时传来的沪上小调,关键时刻脱口而出的地道上海话……这种自带文化标志的舞台符号,既来自全剧整体风格传达出的真实生活质感,也来自演员表演流露出的自然生活状态,以及不依赖包袱却处处藏着惊喜的戏剧语言。张先衡、宋忆宁、许承先三位老戏骨的倾情演绎令人印象深刻。随着三段假定情境的变换,他们不断调整身份,张先衡饰演的历经沧桑后回归的马识途、宋忆宁饰演的归于生活庸常的女教授、许承先饰演的放不下“知识分子尊严”的文化局副局长,没有造作浮夸的性格放大,没有浓墨重彩的情感宣泄,他们毫无表演痕迹的演绎却用最轻的笔触,撩动了观众的心弦。当我们透过马识途的回忆,看到那个在水田边伴随《田纳西华尔兹》翩翩起舞的少女莫桑晚时,站在他身边的,却是那个认为“学问顶不上一斤鸡毛菜”,甚至可以花费大量时间用电话与骗子周旋的老年莫桑晚,那种随着历史景深的构建而生发的时代沧桑和人生况味不禁让人感叹,如果没有那场地震,他们现在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呢?然而,在天灾与时代的不可抗拒力量面前,个体是如此的渺小,现实中并没有“如果”。所以,剧作家以其浪漫而敏感的笔触,为观众设置了三种“如果”,将这个不可实现的“梦想”交给舞台,带领我们探索人生这块“点心”中蕴藏的不同滋味。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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