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传统文艺,要注意把握传统文艺的这种感性特征,不但要静观默察,辨识精微,而且要澄心静虑,用心体会。只有这样,才能从欣赏传统文艺中得到审美享受,达到涵养性情、提高人文素质的目的。中国古代文艺鉴赏讲究反复“品尝”、咀嚼“玩味”,就是这个意思。诗人元好问说:“文须字字作,亦要字字读;咀嚼有余味,百过良未足。”朱熹教人读诗说,在看注解之前先反复吟咏,看注解之后,“又吟咏三四十遍,使意思自然融液浃洽,方有见处。”严羽也说:“读骚之久,方识真味。”以上说的是文学,书画戏曲鉴赏也是如此。传说唐代画家阎立本到荆州观看南朝画家张僧繇旧迹,第一日粗看,说张是“虚得名耳”,第二日看得稍细,则认为是“近代佳手”,第三日看得更细,又认为是“名下无虚士”,最后竟“坐卧观之,留宿其下,十余日不能去”。在我们日常生活中,也常见戏迷观戏,或以手击节,或摇头晃脑,或昏昏若睡,或亢声叫好,皆如痴如狂。如此等等,都说明欣赏传统文艺,要再三诵读,反复观看,细心把玩。若心浮气躁,读文一目十行,诵诗有口无心,赏画浮光掠影,听戏心不在焉,或贪恋声色之娱,徒尽耳目之欢,是不能指望从传统文艺中有所得的。 黑格尔曾有这样一个说法:“艺术的感性事物只涉及视听两个认识性的感觉,至于嗅觉、味觉和触觉则完全与艺术欣赏无关……这三种感觉的快感并不起于艺术的美”,而视、听感官则可以直接从艺术对象那里得到美的感受。马克思也把能欣赏音乐、绘画这两个审美器官称作“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问题是,这样两个审美器官在当今社会都在发生异化,由艺术审美活动的主要感觉器官,异化为如同嗅觉、味觉和触觉那样,“完全与艺术欣赏无关”的器官,因而它们在艺术欣赏活动中,只能感受到“单纯的物质和它的可直接用感官接触的性质”,即只能感受到器乐或人声发出的音响、线条或色彩构成的图案,而不是引起精神愉悦和审美感受。从这个意义上说,接受传统文艺有必要通过加强人文素质和艺术修养,使这种异化了的审美感受能力得到回归。否则,正如马克思所说:“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说来,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 领略精髓积极创造,避免抱残守缺,被动接受 亲近并接受传统文艺,不能仅止于被动地受到感染、接受熏陶,在接受过程中,还要有积极能动的再创造。这种再创造,包括两个方面,两种形式。一种是将传统文艺作为接受对象,在个体接受活动中的再创造。艺术接受活动,不是简单的施受行为,而是接受者对接受对象积极能动的再创造过程。面对传统文艺,接受者只有调动自己的个体经验和知识修养,通过想象和联想的再创造,把握住接受对象,让接受对象入脑入心,进而体悟其要旨,领略其精妙,从中受到感染和熏陶。所以作家厨川白村把艺术欣赏称之为“二重的创作”,认为是艺术品“刺激了读者”,使他“自行燃烧”,“自己唤起自己体验的内容来”。鲁迅也说,阅读文学作品“读者倘若没有类似的经验”,不能进行再创造,作品“也就失去了效力”。当然,不同形态的艺术作品,对这种再创造的要求也有不同。一般说来,诉之语言文字的文学,较之书画戏曲艺术,对这种再创造的要求可能更高。但不论何种传统文艺形式的艺术接受,都不可能是完全被动的,都需要接受主体参与其中的积极能动再创造。 另一种是传统文艺作为文化资源和艺术经验,在当代文艺创作中的再创造。这也就是我们今天所提倡的对传统文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一个民族的文艺传统生生不息,绵延不绝,不单单是靠古代文艺作品代代流传,更重要的是把创造这些作品的艺术经验,通过新的创造转化成现代审美形式,使传统得以继承和发展。离开这种“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传统文艺只能是古旧的藏品,不可能获得新的生命。从艺术接受角度看,这也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消费创造出新的生产需要”,创造出生产的“动力”“目的”和“对象”。例如从上世纪40年代到五六十年代,人民群众喜爱的古代历史演义和英雄传奇,就作为一种“新的生产的需要”,促使作家创作出新的“革命历史演义”和“革命英雄传奇”,从而使这种古代长篇小说文体得到继承和发展。再比如“新民歌”和“新辞赋体”,是对古代民歌和辞赋体裁的转化,80年代以来“朦胧诗”对温李一派诗风的转化、“新笔记小说”对古代笔记文体的转化等等,都是让传统通过“创造性转化”得到“创新性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传统文艺要真正对当今社会发生作用,获得新的生命力,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今人积极能动的再创造。 总结起来,由跟风而入虔敬,由装饰而入审美,由被动而入主动,如果做到这三点,庶几可谓真风雅。 (作者为武汉大学教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