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古典乐诗的萧散写意
时间:2024/11/28 06:11:56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 作者:张弓 点击:次
在梵蒂冈博物馆签字大厅里,有一幅拉斐尔关于艺术和诗歌的主题壁画——《帕尔纳苏斯山》。画面中,这座太阳神阿波罗、文艺女神缪斯居住的圣山呈现出众神与众诗人欢聚、乐曲和诗律交响的美妙景象。如果说拉斐尔那幅哲学主题的《雅典学院》,涌动着对西方数百年间的智者群体一份浓浓的浪漫追怀,那么,《帕尔纳苏斯山》该是对古代至中世纪两千多年间,曾经风靡欧洲的乐诗梦幻,发摅的一缕淡淡的萧散写意的风雅。 这幅壁画位于门厅上方。拉斐尔巧妙地利用有缺陷的壁面,将帕尔纳苏斯山丘安置其上,顺山丘地势将众神与诗人,分三组安置。 山丘中央区是众神界域。男神阿波罗位居中心,九位女神围绕左右。众神身后,蓝天白云,橄榄苍翠,一泓山泉,映带左右,流水清淙。阿波罗头戴橄榄桂冠,长巾绕身,倚石而坐,眼睛仰视天空,专注地奏响横置左肩的七弦琴。两侧女神或立或坐,痴情地注视阿波罗,仿佛沉迷于他指尖流淌的乐曲妙境。叙事诗女神一袭白裙,倚卧左侧,凝视着膝上的单管——是在默诵曲谱吗?抒情诗女神蓝色圆领长裙,怀抱竖琴,斜坐右侧,回望阿波罗,似乎任由他的音符跃动芳心。 山丘两侧,全是诗人苑囿。18位“古今”诗人,头戴一丛橄榄桂冠的翠绿,是他们高贵身份的象征。 史诗诗人在众神右侧。 伟大的古希腊诗人荷马(约前9—前8世纪),身着蓝袍,内衬灰衫黄裙,赤足站立。他白眉白须,仰对青天,左手褰裾,右手探前,似在忘情歌吟;他身旁的一位诗人席坐石上,手执羽笔,仰首谛听,是在听他那篇“高不可及的范本”——《荷马史诗》么? 身着绿袍的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前70—前19)站在荷马左侧。这位继荷马之后欧洲最重要的诗人,在其晚年完成了12卷史诗《埃涅阿斯纪》,歌颂罗马帝国的起源。他被当时及后世公认为古罗马最伟大的诗人。在画中,维吉尔关爱的目光越过荷马,注视着但丁。 荷马右侧的但丁(1265—1321)着棕红色长袍侧身而立。这位欧洲“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最初一位诗人”(恩格斯语),因反对教皇专制被流放,在流亡中完成不朽的长诗《神曲》。但丁喜爱并崇拜维吉尔。尽管维吉尔生活的年代与他相隔近1300年。在《神曲》里,维吉尔扮演他的保护人兼导师。当但丁迷失于幽暗的森林又遇到猛兽时,维吉尔前来帮他,引导他游历“地狱”和“炼狱”,最后进入“天堂乐园”。在《帕尔纳苏斯山》中,但丁以茫然并祈望的神情,对接维吉尔的微笑与垂注,是在期待心灵导师的救赎么?“自由是一件宝物,值得用生命去换取。”这是他最深沉的心灵呼唤。 身着棕黄长袍的佛罗伦萨诗人彼得拉克(1304—1374),在画面左端侧身而立。这位“文艺复兴”的早期诗人、人文主义奠基者,号称“人文主义之父”。他的《民歌拾遗》(即《歌集》)描述相爱的幸福和失恋的心境,被称作“永恒的诗化了的爱之痛”,成为以后爱情诗创作的“样本”。在画中,他手握诗卷,娓娓诉说;身旁有四位诗人,或立或卧,听得专注而入迷,是听他讲“永恒的爱之痛”么? 抒情诗人在众神左侧。 古希腊抒情诗人品达(约前518—约前438,一说前522—前442)在画面右侧,着灰蓝衫,外罩棕长袍,倚坐在丘岩下。品达号称“九大抒情诗人”之首。在画中,他与荷马,一左一右,一上一下,一立一卧,遥相呼应,二人的身形皆较旁人略大,寓意其各为史诗诗人群体和抒情诗人群体魁首。品达传世《诗集》四卷。歌颂奥林匹克运动会的那些篇章,洋溢着泛希腊的爱国热情:“雷霆的投掷者——脚步不倦的至高宙斯!/你的女儿‘时光’在华彩的竖琴声中旋舞,/送我来为那最崇高的竞赛作赞歌。”(《献给卡玛里那城的普索米斯的颂歌》)品达身边站着两位古罗马诗人卡图卢斯和奥维德。品达做着手势,同他俩热切交谈——是在探讨有关“崇高颂歌”的诗风与词藻吗? 身披淡蓝长袍的古罗马诗人卡图卢斯(约前87—约前54)在画面右端,同左端的彼得拉克遥相呼应。卡图卢斯只活了34岁,永远那样年轻英俊。他留下116首诗作,以爱情诗最负盛名。如《诗集》第五首: 生活吧,我的蕾斯比亚,爱吧。 生活吧,我的蕾斯比亚,爱吧。 那些古板的指责一文不值, 对那些闲话我们一笑置之。 太阳一次次沉没又复升起; 而我们短促的光阴一旦熄灭, 就将沉入永恒的漫漫长夜! …… 卡图卢斯的诗风影响罗马抒情诗乃至欧洲抒情诗的发展。晚于他的奥维德、彼得拉克、莎士比亚,都曾吸吮他诗情的营养。画中的他,一足前迈,两手分张,似急切趋近品达,动情诉说他“永恒的爱之挚”,一如“对面”彼得拉克那史诗般“爱之痛”的诉说。 身着玫瑰紫长袍站在卡图卢斯身边的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前43—18),同卡图卢斯、维吉尔齐名。他早年诗作歌颂爱情,号称“哀歌体情诗”。50岁完成15卷长诗《变形记》,诠释“世界一切事物都在变易中形成”的哲理,号称“诗人的圣经”。画中的他,轻吻食指,凝视品达,似在边倾听(卡图卢斯)边等待——是欲诉说“爱之哀”么? 奥维德、卡图卢斯身后的古罗马诗人贺拉斯(前65—前8)是一位宫廷诗人。他早年的两卷《讽刺诗集》,嘲讽世间吝啬、贪婪、欺诈、淫靡恶习,宣扬“合理享乐”,主张文艺的目的是“寓教于乐”。画面上的他微含戏谑,斜睨画外,似以他那句名言调侃众生:“时间能使隐匿的东西显露,也能使灿烂夺目的东西黯然无光。” “亮相”《帕尔纳苏斯山》的诗人群体,其“集体生命”的跨度从前9世纪(荷马)到14世纪(彼得拉克),约2300年!于是,在阿波罗的悠扬琴曲与淙淙清泉交响中,人们惊见荷马与维吉尔、但丁并肩而立,长吟《史诗》;喜见维吉尔同他的崇拜者但丁温情对视;惊喜得以“谛听”希腊老诗人品达同罗马的两位“情圣”诗人——卡图卢斯与奥维德关于抒情诗写作的对话。 天才的青年画家拉斐尔,融通两界,思越千载,迁想妙得;然后挥动神奇之手,为人间留下一幅丹青至宝——关于古典乐诗的梦幻般的萧散写意。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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