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形态 喜剧形态是一类喜剧作品的有机形式所呈现的美学特征。有基本形态和变化形态。基本形态变化到一定程度产生新形态,新形态也包含旧形态的因素。 喜剧的分类名目繁多,主要因角度不同。如:一、以时间分,有旧喜剧、中喜剧、新喜剧、中世纪假面喜剧、文艺复兴时期喜剧等;二、以流派分,有古典主义喜剧、浪漫喜剧、荒诞派等;三、以美学概念分,有讽刺喜剧、幽默喜剧、悲喜剧等;四、以社会学概念分,有市民喜剧、风俗喜剧、歌颂性喜剧等;五、以表情符号分,有感伤喜剧、严肃喜剧、轻喜剧等;六、以品格分,有笑剧又称闹剧、通俗喜剧、高喜剧等,不一而足。相互重叠,可谓混乱。 这里想从时间的角度勾勒一幅喜剧形态的路线图,着眼于其中喜剧精神的变化,进而按照喜剧精神的差异归纳出不同的喜剧形态。 一、喜剧的基本形态:阳光喜剧 中西喜剧的源流不同,早期当分而论之。自现代始,有合流迹象,西方戏剧影响中国戏曲。至于中国话剧,本就是与西方戏剧同源而分流的一支,不妨统而论之。 古希腊人庆祝酒神复活的狂欢活动被认为是西方喜剧的起源。从公元前400年到17世纪,喜剧从滑稽表演和讽刺诗等初级形态起步,历经旧喜剧、中喜剧和新喜剧三阶段,在罗马人手里成型,并传播开去,形成分支。重要的有三支:一支在意大利,史称假面喜剧或即兴喜剧,实际是笑剧即闹剧,后世以哥尔多尼的性格与风俗喜剧为成熟标志:一支在法兰西,古典主义喜剧大师莫里哀直接继承了罗马喜剧的衣钵,并把世态描写和讽刺艺术发展到一个高峰:一支在英格兰,本·琼生开创了气质(幽默)喜剧,至于莎士比亚,他的浪漫喜剧仍活在今天的舞台上。这2000年是西方喜剧基本形态的完成期。 中国喜剧的起源和早期形态,应该也从宗教祭祀和民间庆典中孕育而生。“应该”一词,属想当然,于史无据。为人熟知的喜剧胚胎,说来说去就是优施(或优旃)、优孟衣冠、参军戏这几个段子。及至12世纪以后,随着中国戏曲的成型,喜剧的基本形态也逐步形成,历经金、元、明、清,留下了《救风尘》《西厢记》《四声猿》《风筝误》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作品,巧的是,也是到17世纪。 考察喜剧基本形态的精神气质,有两种基调贯彻始终。一是以欢乐搞笑为基调的娱世精神,一是以讽刺嘲笑为基调的愤世精神。无论是娱世还是愤世,两种基调都是明亮的、热烈的;充盈着乐观自信的气韵,闪耀着理想主义的色彩。这一形态的喜剧,充满阳光,可称为阳光喜剧。 阳光喜剧是最古老、最纯粹的喜剧形态,也是喜剧形态的主流。从价值观看,这类喜剧简单明确:是非善恶,界限分明;好人坏人,一目了然。从美学层面看,这类喜剧最符合亚理士多德学派的定义: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摹仿,坏不是指一切恶而言,而是指丑而言,其中一种是滑稽。滑稽的事物是某种错误或丑陋,不致引起痛苦和伤害。[8](P55)而表现真正的恶会引起观众的痛感,使作品变得严肃、沉重起来,这不是阳光喜剧所追求的。因此,阳光喜剧的笑,是不夹杂痛感的畅怀大笑,是欢乐的笑。 中国古代的喜剧形态有所不同。受儒、释、道的精神影响,中国文化崇尚中庸,相信轮回,强调和谐。反映在戏剧上,没有严格、两极的悲剧、喜剧意识,更讲究悲喜交错的艺术手法和善恶有报的圆满效果。一方面,用西方的悲剧喜剧概念对中国古典戏曲“削足适履”是说不通的,《牡丹亭》被夹在《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和《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之间就是一例。但另一方面,中国古代戏曲中确实存在着大量的喜剧形态(如果光看《窦娥冤》的结局,甚至也是喜剧),而且大体上都属于阳光喜剧的形态,唯《四声猿》有些另类,具荒诞形态。 二、喜剧的变化形态:月光喜剧 继续来看喜剧的路线图。喜剧基本形态的重要变化起于文艺复兴后的17世纪。稍前,意大利作家瓜里尼提出了悲剧、喜剧之外的第三种类型:悲喜混杂剧。他先有作品,后为了反驳对他作品的批评又创建了理论。主要理由是社会并非只有高贵的人(悲剧摹仿对象)和低贱的人(喜剧摹仿对象)两个阶层,人的感情也并非只处于大悲大喜两极:而之前的喜剧多为夸张的笑闹和滑稽的讽刺,不足以表达严肃的教诲和丰富的情感(这倒与中国古代戏曲的精神有暗合之处)。[9](P.196-198)悲喜混杂剧的影响到了18世纪结出了两个果实:一个是悲喜剧(仍属喜剧范畴),以流行于英国的“感伤喜剧”为滥觞;另一个是正剧,以法国狄德罗的“严肃剧”和德国莱辛的“市民剧”为起点。 喜剧的变化形态——悲喜剧或严肃喜剧到了19世纪产生了三位巨匠:爱尔兰的王尔德、萧伯纳以及俄罗斯的契诃夫。他们的影响到20世纪达到高潮。王尔德突破了亚理士多德定下的框框,他的喜剧人物来自上流社会:他的唯美倾向让他的作品赢得了“文雅喜剧”的美誉。萧伯纳既幽默又深沉,认为应当严肃地对待生活中重要的问题,滑稽的闹剧和直露的讽刺是不合适的,最好以幽默的似是而非来暴露社会和人性的病态,他的喜剧是严肃的问题喜剧。争议最大影响也最深远的当属契诃夫的喜剧形态。他自己说是“通俗喜剧”,但没人认为其通俗,相反觉得高深莫测,难以把握。有说“诗意喜剧”的,有说“抒情喜剧”的,有说“含泪喜剧”、“灰色喜剧”的,有的人则干脆把它看作正剧。契诃夫的喜剧形态,是值得专门研究的。 喜剧变化形态的精神气质,基调是感伤、忧郁的。嬉笑怒骂的狂欢精神和批判精神依然还在,但在形式上内敛许多,一般不采用巴赫金所说的拉伯雷式的“庄谐体”和闹剧手法,而采取心理描摹和性格刻画的现实主义手法。微妙的冷嘲多于直接的热讽,似是而非的幽默多于简单明了的滑稽。娱世的精神在消退,愤世的精神也由锋芒毕露的激烈转为诗意的柔和和含蓄,更体现出喻世、劝世和醒世的意味。所有这些变化的背后,是时代精神和创作心态的变化,社会中间阶层的壮大,现实主义美学的兴起,感伤、悲观情绪的弥漫,传统的悲剧和喜剧已不足以表达普通人对生活复杂的感受。阳光喜剧的黑白分明,它的乐观和浪漫使它看起来像一种天真的喜剧。太阳落山,喜剧进入朦胧形态,故称之为月光喜剧。 在价值观方面,月光喜剧也是理想主义的,但是成熟的理想主义,不再把是非善恶、好人坏人绝对化,矛盾冲突的双方似乎都有其合理性,显示出悲剧的因素;然而正因为如此,幽默的似是而非(幽默说的都是辛酸事),反讽和佯谬的喜剧性就更突出。在美学上,月光喜剧的贡献是多方面的,其中最重要的贡献是打破了长期以来喜剧的三条基本法则:(一)喜剧摹仿比我们坏的人,或身份低下的人;(二)喜剧是以一般化为目标的艺术;(三)喜剧仅仅表现不致引起痛感的事物。 因此,月光喜剧的笑,不再只是笑别人,而且也在笑自己;不再只是充满优越感和快感的畅怀大笑,而且还是夹杂痛感、怀有怜悯的含泪的、叹息的、苦涩的笑。月光喜剧对于可笑的人和事不再夸张到极致,推向一般化,而是追求像生活那样不多也不少的境界。月光喜剧是日常生活形态的喜剧,是文雅、含蓄和微妙的喜剧,是偏爱象征手法、带有忧郁气质的喜剧。契诃夫的喜剧,是月光喜剧的典范。不仅如此,它还是喜剧新形态的触发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