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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巫术，是人类用以缓解焦虑的一种手段。巫术起源的“焦虑论”，为现代经典人类学时期的开创者马林诺夫斯基和布朗所倡导。尽管前者强调从个人角度出发，后者则注重社会对个人的作用，但二者都认为，焦虑和巫术的举行密切相关。霍斯曼试图调和二者在个体性和社会性方面的矛盾，对巫术与焦虑的关系进行层次更为清晰的分解。巫术史研究专家也认同巫术起源的“焦虑论”，如托马斯就说过：“如果给巫术下的定义是在缺乏有效的焦虑缓解技术的情况下所使用的低效缓解技术，那么我们必须承认，没有一个社会可以少得了它。”毫无疑问，巫术仪式中的音乐、舞蹈、绘画、戏剧、诗歌等形式，无疑属于艺术形式。这些艺术形式不应当从传统西方精英艺术哲学的视角，被贬斥为“前艺术”或“半艺术”，而至少应当按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所阐明的那样，将其视为闪耀着灵韵的、具有膜拜价值的艺术。对于巫术信众而言，那些在局外人看来表面粗陋的艺术形式，因为有膜拜价值和想象力的作用，大多具有较高层次的审美内蕴。巫术的治疗功能，已经由宗教人类学进行过初步探索。现代艺术治疗学相信，巫医疗法包含了不少艺术治疗的规律，因此，巫医的艺术疗法，被心理治疗师作为比较研究的领域加以探索。沙画治疗、绘画治疗以及诗学治疗、戏剧治疗等领域，纷纷涉足对巫医艺术疗法的研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巫者的“艺术治疗”，是对无艺术参与的巫术疗法的强化。它首先是一种以泛灵论为思维背景的治疗技术。当然，并非所有的治疗技术都有艺术特性，非艺术的治疗技术与艺术化的治疗技术的区别，就在于是否通过象征符号来为心理现实赋形。从心理动力学的角度看，艺术，正发生在对身心疾患的治疗过程中。这种治疗过程一开始是本能地进行着，后来经过巫者的发展，成为一种独特的治疗技术。艺术的出现，是人类进化的必然结果。艺术要呈现的不仅仅是情感，更主要的是心理内容中的无意识。这种艺术化的治疗技术也可以理解为属类的艺术。这种艺术趋近于迪萨纳亚克所确立的艺术概念：艺术和游戏、仪式极为接近。 巫术信众不能将主观心理和客观自然分开，在他们的意识里，主体、客体都是外在的。在遭受恐惧时，不是心理发生了变化，而是事物本身变成了拥有魔力的令人恐惧的事物。想象力和联想力的作用不曾被意识到，这种心理作用在他看来是来自外界的无形力量。荣格说，原始人将心灵活动具体化了，这导致他们产生了心灵投影现象。无意识的活动被认为是客观的、具体的。心灵投影现象导致同一化，作为世界的一部分，原始人将心灵和形体都容纳到他所创造的世界中。原始社会的事物都染上了集体无意识的精神特性。 事实上，荣格对原始人进行心理研究的直接经验，来源于他对现代社会中的原始部落的考察，比如美国西南部的印第安人部落。象征符号所要构形的是关于超自然力量及其控制这种力量的方法。弗洛伊德认为，无意识阶段的心理通过幻想来缓解紧张感，意识阶段则是用具体的适应行为来缓解紧张。从幻想到构形，是从无意识向意识的渐进过程。在构形的过程中，幻想具有了直观可感的世界，人类进入了创造的体验，由无意识幻想带来的焦虑有了转移和专注的途径。巫者不但形成了无意识幻想，而且相信象征符号的构形对愿望的满足至关重要。 艺术的特质是情境性的。荣格曾经说过，他的病人创作出的精美得可以参加画展的作品，在严肃的艺术标准检验下，却是毫无意义的东西。表面粗糙、幼稚的形式，恰恰是病人在为难以言表的事物赋予形式。巫医和病人的艺术构形，经历的是类似的心理进程。何况，巫者和信众并没有现代西方艺术观念中那套关于形式的标准。 现代艺术治疗是以现代心理学为理论依据的，治疗师和病人形成的是现代市场化运作的供需关系，病人以艺术媒介表达心理内容，治疗师则运用现代心理学理论导引客户去表达、体验、理解艺术的心理学意义，以此达到治疗的效果。本文所指的艺术治疗，是一种原生性的治疗方式。无论是巫者还是信众，他们的治疗行为所依据的都不是现代意义上的精神分析学说或其他的心理学原理，而是神话思维或原始思维，泛灵论信仰是治疗的最高法则。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从现代心理学的视角分析这种治疗活动的内在规律。我们既不能无视它与现代艺术治疗的差异，也不能认为二者毫无共性。现代艺术治疗师只用面向客户，巫师则需面向超自然力量和焦虑主体，治疗有时是面向自身，有时是面向自身以外的个体，有时面向的是一个群体。艺术治疗是泛灵论时代形成的一种缓解焦虑的活动，它以艺术为中介，对焦虑对象与治疗过程进行建构、积极想象和移情体验，从而缓解甚至治愈焦虑。这种治疗活动在信仰巫术的社会中和持“神药两解”治疗观的当代社会中仍有遗存。“神药两解”治疗观的确立，形象地说明了巫医疗法向生物医药体系的妥协，也说明巫医疗法并未完全失去信仰根基。在疗病仪式中，生物医药与心理疗法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在笔者的田野经验中，巫者提供的是心理治疗的服务。同一个社群中，人们可以同时信任两种截然相反的疗法。这种互补性的治疗观不但受到一般信众的支持，也是巫医本身的信条。 虽然某些针对疾病的艺术治疗活动和生物医药有联系，但艺术治疗主要是指一种心理疗法。艺术治疗的效应类似于医学人类学所说的安慰剂效应，即强调社会与文化在疾病与治疗中的作用。艺术治疗之所以能产生安慰剂效应，是因为人类相信它有用。本文所指的艺术治疗是就艺术的功能而言的。艺术具有缓解乃至治愈焦虑的心理动力学效用。艺术构形的能力对应着焦虑的无对象性或对象模糊的特性，因此艺术是超感官体验的载体，是象征性地导引信众积极想象的手段。 （作者单位：云南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