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茨还对隐喻和换喻之间的关系做了表述,即非对称的对称性。换言之,隐喻和换喻有非对称的一面,但本质还是对称性的。换喻可以发展到隐喻,隐喻可以发展为换喻。许多电影的隐喻多少是直接以潜在的换喻为基础的。没有换喻的隐喻是罕见的。它需要一个与影片的其余部分完全不同的主题,或者是那些可以同影片相联系的任何社会知觉领域中习惯的邻近性完全不同的主题。许多电影隐喻自身就包含了换喻。换喻而不带有隐喻的情况也是非常罕见的,邻近性一旦被投入影片制作必定优先于屏幕上呈现的其他共存对象。 麦茨举了乔治·拉福特的警匪片的例子,在这些影片中,英雄手中抛掷的钱币,成了这个人物的某种标志:某种程度的个人价值观、思想观的等价物。从这个标志中可以看出他的漫不经心、悠闲从容和对待金钱的态度等,从这个层面分析来看,它(钱币)像他(英雄人物),这是一种隐喻,但是接着分析会发现,他还是在玩耍和操纵着它,钱币是与金钱连在一起的,这个动作本身还意味着他意欲操纵金钱,这又构成了一种换喻。其实,很多电影象征都大致与这种手法相一致,这个能指强调了视或听的一个特殊要素,进而暗示了其他主题的含蓄意指。 可见,麦茨的潜台词是:每一种修辞都是作者与观众完成精神交流的手段,作者的精神思想以之得以展现和流露,而相似性印象和邻近性印象就是从一种再现到另一种再现的心理转换的载体。进而,我们在麦茨那里看到——源于精神分析的“凝缩/移置”就隐藏在源于修辞学的“隐喻/换喻”后面。 麦茨接受了弗洛伊德的一种关于能量关系的看法。在弗洛伊德看来能量关系与表意途径相一致。无论是原发的,还是以各种方式二次化的思想都是一种投射能量的途径。思想和符号化行为都需要能量,思想只是欲望以幻想的形式得到满足的形式,它依靠环境被束缚起来。因此,弗洛伊德认为,思想过程可以被理解为“受束缚的能量”。显梦简短贫乏,内容十分精炼,隐意则范围广泛、内容丰富得多;每一个梦念代表好几个元素,联想道路可以从梦的一个元素通向好几个梦念,也可以从一个梦念通向梦的几个元素。 麦茨认为,这种凝聚力运动决不能在梦的意义创造和形成过程中发挥作用,只是通过非清醒的话语原则的介入,在梦的元素变形中发挥作用,麦茨更倾向于认为凝缩是一种语义汇聚。麦茨还接受了利奥塔德对《梦的解析》的表述——凝缩可以看成是梦内容和梦思想之间的一种维度和区域上的差异。显梦表现得短和狭窄,做梦的空间比思想的空间更狭窄,凝缩更像一种空间范围内的收缩,一种动力学的能量一定在其中发挥作用,这种物理压缩也是能量聚合,麦茨对凝缩正是从意义和力量两个向度进行了阐释。 首先,凝缩是一种意义的流通,语意的汇聚。麦茨认为,凝缩自己拥有的收缩性质不会削弱其语义力量,相反,我们正是在其凝缩的结果中发现了它的语义力量。而且,弗洛伊德是解释梦的意义,着意于对与意义相关的内容加以研究时发现了凝缩和其他一些原发机制。相对于意义而言,凝缩为意义的汇聚架设了桥梁。麦茨说,这种意义的流通,一方面是一种实践,是一种物理压缩和能量汇聚;另一方面作为意义的流通本身就是一种有自己规则的机制。“因为在凝缩中区域缩减事实无论作为原因还是作为结果都不会与特殊的通道联系,因而与一种特殊的逻辑相分离,这是一种压缩和聚合在清醒的思想中被扩展、被解释和被清楚地规定的材料的整体删缩逻辑。”[4]202在麦茨看来,凝缩按照一种意义的逻辑规则来进行。而这种逻辑并非杂乱无章、荒谬绝伦的逻辑,而是一种与清醒思想并无二致的删缩逻辑。弗洛伊德不也常常提醒我们,梦不是荒谬的,不是碎片化心灵的证据,应该说是显示了一种不同的思想形式。进而,麦茨推而论之,凝缩的原动力也是象征的发源地,象征无外乎就是为了迅速说出事物,人们使用不同的形成观念的方式来表述它们。 既然凝缩是一种清醒思想中的删缩逻辑,那么我们就可以从清醒状态而非睡梦状态来考察语言系统中的凝缩。在拉康看来,凝缩已经是一种具有无意识语言系统的逻辑规则的运作机制。麦茨较之拉康更进一步,把凝缩直接纳入自然语言系统之中了,而且,凝缩还是象征的原动力。因此,麦茨得以把凝缩转入清醒状态中,在普通语言规则体系中来思考它的作用。 凝缩还有一种体积缩小的特性,显示出了纯能量作用的形式。弗洛伊德认为,依靠移情的方式,前意识中个别观念强度能够释放,从一个传到另一个,某些观念被赋予很大强度,这个过程反复发生多次,整个思想系列的强度最后集中到一起,才能成为意识进入到梦中。凝缩的这一过程可以看成是力量的综合。弗洛伊德在其他地方扩大了凝缩过程的存在范围,睡眠时欲力集中弱化不再是凝缩存在的必要条件。弗洛伊德在日常生活中的语误、笔误、玩笑和症状中,还有歇斯底里中发现了凝缩作用。在所有这些情况中,包括白日行为和梦的工作,凝缩都保持了它的能量聚合的性质。 我们从凝缩的两个主要特性对之加以概括:“凝缩过程既是一种辞格,同时又是一种在各种符号学领域中都能观察到的运动,作为总是能到达的最终结果,是辞格;作为总是需要运用的生产性原则,是运动。它可以被理解为在几条道路的交叉处起作用的语义汇聚的发源地。”[4]208它们由于强力通过,凝缩是一种动能现象,也是一种主要的象征原则。 关于凝缩过程是一种辞格,拉康曾说过,“凝缩是能指的重叠的结构,隐喻就存在其中”。[2]448麦茨则认为,拉康从未说过每一个凝缩都是隐喻。而麦茨则在语义汇聚中发现了凝缩—换喻两者之间的联系。以电影《士兵之歌》中的叠印为例,影片中年轻的战士在火车中穿过阴郁的冬日风景,紧接着,在他慢慢地移向一边的边缘的同时,一个姑娘的面庞叠加在他之上。首先要指出,意象的某种重叠,二个人物相互交融和叠盖,这里面语意的汇聚完全是凝缩的表征。就这一段影片而言,由于她的部分叠印的运动,现在的悲情与过去的幸福形成对照,因而它是隐喻。但更主要的是换喻:这个叠印是由于情节所造成的联系才产生的。没有情节,这个意象出现是不可理解的。士兵思念着家乡的女人,在想像中得到了,愿望的幻觉得到了满足。爱消除了距离,士兵与爱人在幻想中结合。在这里,他和她,幸福和悲伤,过去和现在都得到了一个共同的表现。这些都在映射着一种邻近性的关系。考虑影片本文的运作,换喻占了明显的支配地位。可以说凝缩不是隐喻,或者说不只是隐喻。凝缩既可以是隐喻,也可以是换喻,或者是两者并存其中。凝缩的运动尽管遵循着换喻方式,但是还保持了某种基本上是隐喻的东西。它是一种存在的形象,比换喻更容易辨认的隐喻。从一定意义上说,隐喻还需要依赖像移置一样的运作。因为相似性和对照更依靠被注意,更大量依赖于附加、并置和将一个置于另一个之上的心理活动,而这些更多是移置要做的工作。“当几个移置汇聚到一起而互为过度决定时,即凝缩开始形成时,事物就开始堆积到相互的顶端,创造出一种新的关系,这倒像是隐喻的作用。”[4]211 拉康把凝缩/移置相较于隐喻/换喻,凝缩是更近似于隐喻的辞格,至少拉康没有特意地区分两者,给人的感觉就是两者接近于同一。但麦茨却把凝缩完全独立出来,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辞格,凝缩本身就是一种辞格。这样就存在一个重大的问题,怎样看待凝缩和隐喻之间的关系呢?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麦茨是这样为我们给出了答案的:“当凝缩和移置直接对能指产生影响时,它们就按照自己的原则,区别于隐喻和换喻。”[4]252凝缩和移置在某些情况下不只是一种修改表意链条安排的事情,但是它重视基本成分的内部形式,这就是我们把它们看成是对能指的直接影响。在这种情况下,凝缩不再满足于在表达的能指方面发挥作用,或者满足于历史地修改词汇的能量配置,它也不再满足于使能指处于运动状态,凝缩对它的实体发动了攻击,开始重新界定它的熟悉的形式,在它的内部恢复正常,而导致了它的瓦解。这种结构类型的明显后果,比凝缩的其他形式更不容易理解。在其中,凝缩不再凝缩,只是以僵化的形式出现,一种毫无生气的形式出现,完全偏离了隐喻和换喻。而我们再来看隐喻和换喻,它们参照的运作,即关于语义轴上所指的运作。多少世纪以来,修辞学讨论的相似性关系和邻近性关系总是辞格所调动的语词所指的对象诸方面之间,而不是它们能指的诸方面之间的联系。不存在一种隐喻或换喻概念能够影响词的语言成分和书写。隐喻和换喻是在所指上起作用,而凝缩和移置越来越直接对能指进行干预,因此隐喻/换喻逐渐远离了凝缩/移置。 前面已经把隐喻和换喻与聚合和组合区分开来,而凝缩和移置又是区别于隐喻和换喻的,因此我们已经可以辨别这三对概念之间的差异性。正如词汇多义的结果之一就是排除完全的同义,两个近义词就有了差异,避免了同义也就是避免了消亡。凝缩和移置正是因为与其他辞格的差异性,而确立了自身的存在价值。麦茨的贡献之一就是把凝缩和移置建构成为一种独立存在的辞格。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