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宗教仪式中的图像有别于一般艺术作品，前者的功能以宗教教化为主，后者则与艺术审美紧密联系。在博物馆等文化场域中，宗教图像已与信仰失去直接的联系，被转化为一般艺术审美对象，甚至获得了很高的艺术价值。然而，这种价值是在脱离其原生环境后，被附加与转化而得来的。理解宗教图像需要更多地关注其原初功能，即佛教图像在信仰的传播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从敦煌藏经洞出土的“新样”文殊菩萨版画，可以发现唐宋时期盛行的文殊菩萨信仰与五台山圣地观念形成的内在关联。 “新样”文殊菩萨像的产生、流行 在佛教中，文殊菩萨的道场在山西五台山。“文殊”全称文殊师利或曼殊室利，由梵文音译而来，意译为妙德、妙吉祥等。《华严经》中的文殊菩萨为上首菩萨，所以又称为文殊师利法王子。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作为胁侍，经常对称出现在释迦牟尼佛两侧，从而形成“华严三圣”图像。中晚唐以后，“新样”文殊菩萨像产生并流行，意味着文殊菩萨信仰的传播。 藏经洞出土的“新样”文殊菩萨版画约有50余幅，主要流行于敦煌曹氏归义军时期。版画（图一）由上部画像和下部文字组合而成。上部以乘狮文殊菩萨正面像为主尊，右手持如意，两侧分别是牵狮子的于阗国王与恭敬合十的善财童子。菩萨身后的圆形头光、身光暗示着圣者身份。圆光外围有放射状的一束束光芒，由细变粗，延展向画外，代表文殊菩萨的智慧光明照耀三千大千世界，普渡六道轮回中的众生。主尊及其眷属足下飘动着祥云，表示一行人腾空而行，画面右上方的云尾，暗示菩萨一行由远方莅临。“新样”文殊与传统乘狮文殊图像主要区别在于驭者由昆仑奴转变为于阗国王。“新样”文殊呈现独立发展趋势，有时不与乘象普贤图像组合出现。 “新样”文殊图像也见于敦煌莫高窟第220窟甬道壁画（图二）与法国吉美博物馆所藏敦煌绢画之中。壁画中牵狮驭者是身穿红色战袍的胡人武士形象，身边题记揭示其身份为于阗国王。与版画相比，绢画则更清楚表现出“新样”文殊事迹所处的五台山背景。正如版画下部文字所说：“此五台山中文殊师利大圣真仪，变现多般，威灵叵测，久成正觉，不舍大悲，隐法界身，示天人相，与万菩萨住清凉山，摄化有缘，利益弘广”。 “新样”文殊图像为五台山化现图之一 五台山由东西南北中五台高峰组成，代表着文殊菩萨大圆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成所作智和法界体性智五种智慧。唐代时，五台山发展成为闻名遐迩的文殊菩萨道场，是国内外僧人朝拜的佛教圣地。描绘此种瑞相的图像称为五台山化现图，“新样”文殊图像就是其中之一。 据此图像上的眷属中新出现的于阗国王来看，“新样”文殊图像与菩萨在五台山的一次神奇化现直接有关。北宋延一所编的《广清凉传》有详细记载：五台山大孚灵鹫寺有一次举办佛教斋会。凌晨时，一位贫女自南方前来赴会，她携抱二子，身边还有一犬相随。贫女身无分文，剪下头发以充供养。尚未到用斋时，她告诉主持斋会的僧人，因要赶去其他地方，想先吃斋饭。僧人应允，让居士给予三份饭食，满足贫女及其二子。贫女提出犬也需要饭食，僧人勉强同意。贫女接着又说她怀有身孕，还需增加一份。僧人发怒，指责贫女贪得无厌，并命她离开。贫女被苛责后，倏然化身为文殊菩萨像，犬变为狮子，二子分别变现为善财童子与于阗国王，与会僧俗无不惊叹。主持斋会的僧人追悔莫及，此后，贵贱等观，贫富无二，并以贫女所施之发于菩萨乘云起处，建塔供养。据说，文殊菩萨此般示现，目的是教化信众应怀着平等心、清净心对待一切众生。以“新样”文殊为代表的五台山化现图在晚唐五代广泛传播，对于促进文殊信仰、五台山圣地观念的流传发挥了重要的影响。 “新样”文殊版画下部所刻文字有助于理解此图之功能 “新样”文殊版画下部刻有一些文字，其中，提及“思惟忆念”文殊菩萨，可以“增长吉祥，礼敬称扬，能满诸愿”。由此，“普劝四众，供养归依，当来同证菩提妙果”。接着是文殊五字真言与文殊法宝藏心陀罗尼。最后注明：“对此像前，随分供养，冥心一境，专注课持，回施有情，同归常乐。”可见，佛教信众供奉文殊菩萨或持诵其真言时，可以观想上部画面中的图像。由此判断，这幅版画不是一件普通的版画艺术品，而是当时常见的一种佛教配图修法仪文。采用小幅版画形式，既可以广泛流通，又便于信众随身携带，随时修行。 从版画下方文字来看，修法仪文与唐代盛行的密教直接相关。高僧菩提流志译出密教的《佛说文殊师利法宝藏陀罗尼经》，指明五台山为文殊道场。经文主要宣说的文殊菩萨大威德心秘密陀罗尼及其功德等，“新样”文殊版画下部即有此八字陀罗尼。文殊五字真言则与佛教界广为流行的文殊菩萨心咒基本一致，后者仅在五字真言后增加了一“德”字。中唐时期，在密教大师不空等高僧的推动下，与五台山紧密关联的文殊菩萨信仰空前兴盛。永泰二年，不空上表唐代宗，愿舍衣钵于五台山建造金阁寺；大历四年，奏请天下寺院食堂供奉的宾头卢像之上置文殊像为上座；大历七年，又奏请在天下寺院增建文殊院，供奉文殊像，长时讲诵《文殊佛刹功德经》等。不空这些奏请都得到唐代宗大力支持，与五台山相关的文殊信仰由此如日中天，“新样”文殊图像很可能就是在中唐这种文化背景下产生的。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