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近30年来中国山水画,有些倾象始终让人困惑,传统意义上的“师古人、师自然、师造化”的理念被有些人抛弃,“师古人、师名师、师市场”的急功近利的模式成为一些画家追寻的目标。“师古人”成为临石涛、石溪、弘仁、八大及宋、元等历代名家的唯一之路,机械而执意地终日伏案,闭门造画,陷入泥古不化的歧途而难以自拔;同时,当今画坛上各类名家大师的涌出,造就了一大批“师名师”的画作,各种展览和刊物中临摹、复制、仿效名师导师之作比比皆是;“师市场”更是日益呈现出程式化、概念化的“图像消费”风气和现象,生活与情感离绘画越来越远。当今画坛之风气、中国山水画之命运让人感叹与担忧! 传统是一种精神和理念 中国山水画在千余年的发展变革过程中,已形成了一定程式化、概念化的模式,山、石、水、树、构图等表现手法在古人千余年的锤炼中已形成了符号式的语言,以至于人们在评判一件作品时都会把线条、皴法、技法和师承门派作为标准,谓之师出有门,谓之传统。其实传统只是一种精神,一种理念。如果画家只是把这些符号左右摆放而以为这就是山水画,是继承了传统,这是错误的、片面的,也是局限性地把自己困入了其中。我们纵观自然是那样的变化莫测、丰富多彩,绘画的表现手法也应是千变万化,画无定法。石涛说:“无法而法,乃为至法。”在社会飞速发展的今天,在人们观念发生巨大变化的时代,画家应以现代人的眼睛、现代人的审美标准去走进自然、审视自然、解读自然,“敢以天地为吾师”,顺其自然地描绘自然,感受自然,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继承传统,弘扬传统。如果我们沉醉于古人已有的传统技能中,不随时代,不思拓展,那将会越陷越深而成为画匠和复制者,展示给世人的只会是远离生活、脱离自然、程式化的作品。 写生的方法与意义 “师古人”之作品,临摹只是过程,是借鉴历代大师作品来了解、分析、理解他们对自然的认识和对描绘自然的形式感,感悟古人绘画之道理。石涛说:“受与识,先受而后识,识然后受,非受也。”就是说面对自然是先有感受而后认知。是感性在前而理性在后,如有了先入为主的理性认识再去感受,这感受就不是纯感受了,临摹形成的固有模式会使人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故我以为首先应“师自然”——在写生中感悟自然,在自然中感受山水之变化,寻找“画无定法”之道理,而后才能“师古人”——了解、分析、解读古人已有的经验和技巧,再后才可在二者合一的基础上追求“师造化”——使自己从感性到理性、再从理性回到感性,以得到升华。“一画之法,乃自我立”(石涛)。面对大自然,无论古代现代、西方东方,人们都会获得相似的启迪。画家贵于想象,面对自然景观往往会出人意外,以构思新颖呈现给观众一个源于自然、高于自然的独特、神异的画面。 在写生中,面对自然,当一草一木情于心中,画家的激情往往会由感而发,会产生出冲动之情,心中不自觉会产生出源于自然又别于自然的景色。这是一种“错觉”,是由于敏感与激情才引发的“错觉”,是画家潜意识中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情感再现,这种有情而发的“错觉”,实际上是画家修养、生活、情感的高度升华和概括。但并非人人都放任“错觉”,如有人在写生中,感觉景色很漂亮,于是乎实实在在,照葫芦画瓢,同照相机镜头反映的真实感很接近,这不是写生,是临摹自然,也是长期临摹所带来的本能反应。写生中严格要求描写客观的训练并不就是通往艺术的道路,有时反而是歧途、迷途,甚至与艺术背道而驰,与艺术的升华无缘。“艺术不是简单的再现,而是在自然中找出严密的秩序,然后重新构成画面,从而创造出新的自然”(塞尚)。因此在回归自然、写生自然的过程中,从感性的角度去探索、审视自然界中的客观元素,从理性的角度去组合成新的有构成意义和现代审美意义的新自然,以达到天人合一的功效,这是我们面对自然、回归自然、写生自然的最终目的,也是中国山水画家的必修之课。 美和漂亮概念不同 在画家眼里,在造型领域里,美和漂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慨念。再漂亮的服饰如不合身穿在身上就不美,色彩很漂亮,但搭配不好就无美感,人工设置的风景漂亮,但规范使它失去了天人合一的自然、和谐,也是不美的,泥巴不漂亮,但它做成茶具、雕塑后就很美,这就说明美比漂亮的价值高。在生活中,在写生过程中,我们往往看见不少视为美好的景物,高山、大川、小桥、流水并为之躁动。但在实际写生过程中却往往无法再现出来,或是画出来的画面没有美感而机械或呆板,其实最简单的原因就是认识。我以为,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美好的东西,所谓美好,其实是身处自然时,所处的环境或是景物让你看到了各种元素之间的和谐关系,当这种元素协调、和谐时就显出美好,当这些元素不相容时,就感觉丑陋。在画家的眼中,这些客观元素并无实际意义,亦无丑美之分,重要的是当我们拿起画笔去写生时,这些貌似丑美的自然元素,在画家的脑海中,通过自身修养和文化的积淀而形成理性的、客观的观察、分析,迅速地蒙太奇般地组合成新的关系,并表现在纸上,形成美的形式。这种新的关系有自然元素但又区别于自然,是画家心中的自然,即谓境由心生。所以当画家面对自然时,一定应尊重自己对每一地、每一景的感觉,与自然相互沟通,不自觉地用直观的、创造性的表现方法来表达自己的直观感受,“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石涛)。写生过程中寻找的是自己对自然的直观的认识,再予以组合、提炼,并给予主观的升华,在“错觉”中以寻求美的根源。画家眼里追寻的是美而不是漂亮,写生虽然是直观的,但直觉包含了“错觉”。当你面对自然之时,只有这种“错觉”调动了你的情绪,透露了你的品位倾向及其素质,才有可能产生冲动而找到写生灵感。艺术中的偏爱与偏见,是创作的动力,“错觉”是作者的自我感受,是面对自然景色所产生的情感的表达,是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描绘对象的能力只是绘画手法之一,它只是技能,是辅助捕捉对象的手段,技巧虽然重要,但已不占主导地位。如何认识、理解对象的美感,分析并掌握构成其美感的画面形式因素,才是写生过程中要解决的问题。 写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写生中充满着痛苦、徘徊、失望,但更充满着活力,充满着魔力,充满着希望。在当前艺术观念多元并且往往观念空泛的现状下,在视觉图像日益程式化的“图像消费”时代,寻找中国山水画与自然、生活的内在联系,写生便成了一种具有现实意义的文化诉求。 不管在何地,不管是何时,不管画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拿起画笔的时候,一定要有思想,怎么画才是最重要的。画家只有身处大自然中,才能发生千变万化的“错觉”,才可能被情感驱使而呈现真情,才能找到艺术之灵魂。行胜于言,行成于思;读千卷书固然重要,但中国山水画的探索与发展更须行万里路。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