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孙晓昕，大连医科大学影像艺术学院。 约翰·罗斯金（John Ruskin, 1819-1900）是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作家、学者、艺术评论家。十九世纪的英国，学院派艺术更加保守僵化，皇家学院展览会上展出的作品都是严格按照学院派规定好了的题材和风格创作的作品，学院派把绘画的明暗对照法视为金科玉律，并一切以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拉斐尔绘画为样板，崇古抑今。在这种情况下，约翰·罗斯金为现代的画家和现代艺术振臂高呼，他为浪漫主义画家透纳撰文辩护，本来只是为此想写一本小册子的罗斯金却最终完成了五卷本的《现代画家》著作。然而，透纳的艺术只是个开始，英国画坛依然死气沉沉。但罗斯金为透纳的辩护却深深影响了一群年轻的艺术家，他们决心要创作没有做作和虚伪的艺术作品，回到拉斐尔以前即早期文艺复兴的绘画传统，他们就是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 罗斯金论绘画要表现真实 针对于当时英国画坛一味地摹仿文艺复兴大师作品的陋习，罗斯金认为自然比艺术的合成更美丽，美的实质就是真实，艺术的真谛也是真实，现代画家没有必要去摹仿前人的作品，自然提供给所有画家最美的形式。罗斯金把美与自然（也就是真实）等同起来，他认为世界上存在着理想的自然模式，也就是自然界的万物都发展成接近于它所能形成的模式：“田野里的草本植物和花都有其特殊的、明晰的和完善的美；它具有其独特的处所、表现、功能。最崇高的艺术是能抓住特征，显现并说明这个特征，把其安排在风景画中适当的位置，用这个特征加强和增加绘画所欲表达的深刻印象。”罗斯金认为绘画也只是用来表现画家情感、再现自然真实的一个载体“我们不希望画家的思想是一个劣质的玻璃球，透过它我们只能看到扭曲的世界，而希望画家的思想是一个强大、明亮的玻璃球，使我们可以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并带给我们自然，使我们走近自然。”“生物或者地理的细节并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或者作为一种追求的物质，而应该是每一种物种魅力的表达和层次的根本元素。” 罗斯金以“真实美”的观点来反对雷诺兹“普遍形式”。雷诺兹认为“对于大自然中所有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客观对象，若我们仔细审视，将发现其瑕疵和缺陷。即使是最美的自然形态，也有着某些弱点、烦琐或不完整的缺点。”画家的任务是通过比较和观察自然，“让自然本身得到纠正，以完美的自然代替不完美的自然。”雷诺兹建议：在风景画中应当忽视特定的形状，对描绘的物体进行总体的处理，即只关注普遍真理——关注植物的灵活性，而不是它的种类纲目；关注石头的坚硬性，而不是它的岩石类型。所谓的“普遍形式”其实就是画家将自然万物改造成最符合古典美的理想形式。而这种美，在罗斯金看来就是假的，是虚伪的，最伟大的艺术家始于事实而不是概念，始于观察而不是想象，始于现实而不是抽象的“美”，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我们对真实的需要。 罗斯金为拉斐尔前派的画家辩护也基于他们对“真实美”的追求。拉斐尔前派的实际领导人霍尔曼亨特对他们的宗旨做出了说明：第一，他们主张真诚地表达思想；第二，提出了直接研究自然物象的口号，反对学院派的规范；第三，对于他们所要表现的事物，要尽绘画本身所能发挥的想象力的作用，这比构图法则的讲究来得重要。当拉斐尔前派被当时舆论讽刺为是在为意大利15世纪绘画“招魂”的时候，罗斯金在《泰晤士报》上发表公开信，为这些年轻人辩护：“无论如何，这些拉斐尔前派画家（我不认为他们选择这样一个化名也是明智的），既不希望摹仿，也从不佯装去效法古代绘画。只有那些对古代绘画不甚了解的人才会认为这些青年画家的作品与古画相似。据我推测，这些拉斐尔前派画家并不拒绝在他们的艺术中利用现代知识、现代技法的长处。他们仅要求在这一点上回复到往昔——尽力去描绘他们所见到的事物，或描绘他们所设想的那些他们希望表达的事物的真实面目……他们选择了拉斐尔前派这一不幸然而并非不确切的名字，是因为在拉斐尔之前，所有的画家都是这么做的；而在拉斐尔之后，画家们放弃了这一传统，开始热衷于创作华而不实的画幅，不再致力于表现严酷的现实。这样一来，从拉斐尔时代至今，绘画就一直处在公认的衰落状态。”在罗斯金的辩护和指引下，拉斐尔前派的画家努力表现罗斯金所提倡的“真实美”。 罗斯金论想象力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罗斯金所提倡的“自然”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左拉、龚古尔兄弟等人在“自然主义”创作理论中提出的“自然”观点。自然主义作家受克罗德贝尔纳的实验医学的影响很大，左拉宣称实验性小说就是把贝尔纳的思想从医学转到文学上来得到的成就。正如贝尔纳揭示的人体的行为由恒定的规律支配一样，情感与理性的行为也受到恒定的规律支配。自然主义小说家的任务不是去评判一切，而是去理解一切，因此他们运用科学的方法来记录一切事物，不忽视任何细节，甚至是污秽与丑陋。而这一点也正是罗斯金深恶痛绝的。 与对客观不加选择的描绘相反的是，罗斯金强调在真实的基础上的想象力的作用：“除非画家做到实事求是，否则他不可能优雅、有想象力或者创造力。对美的追求大大增加了我们对真实的渴望，而不是使我们远离真实。”而且“那些具有真正想象力的画家都将其大胆的认识建立在大量的知识之上”。同样是对真实的反映，罗斯金很明确地指出：“艺术与科学的差别也在于此：艺术的力量不仅仅基于可以传播的事实，而且基于需要创造的癖性。”当然，罗斯金提出的想象力对真实的改造强调的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之上的，而不是学院派对自然形式的“唯美主义化”的变形。 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不受传统法规与风格的束缚，组织内的画家们的创作题材也各不相同，亨特偏爱宗教和道德寓意的绘画，米莱喜欢描绘历史、宗教故事，而罗赛蒂则有忧郁气质，常以自己身边的人做模特描绘宗教故事或是但丁笔下的人物。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回避直接去反映现实，他们的作品虽然反映的都是现实生活但却始终依托于宗教、历史传奇、神话和诗篇。亨特将衣着简陋的基督置身于荒郊野外，米莱把圣家族安置在普通的木匠间，圣母也只是村妇的形象。拉斐尔前派画家的作品是真实的，但绝不是像自然主义那样对现实不加批判的描绘，他们只是想冲破学院派的束缚，自由地表现艺术。 罗斯金美学对拉斐尔前派的影响 罗斯金在英国有“美的使者”之称长达四十年之久，他反对当时学院派盲目崇拜古代大师的风气，赞扬现代绘画艺术，他的美学思想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现代性”。他的美学观点中的对于“美”的认识也很复杂，一方面他将美和自然等同起来，用科学的方法来观察自然、正确地表现自然，另一方面却又将美视为上帝的反射，人类灵魂的反映，他把自然作为衡量美的标准也是因为自然最终是可以表现上帝的永恒，“画家必须通过地理和气象的精准度和知晓每一种岩石、土地和云彩。这并不仅仅是为了得到这些次要特点的特征，更确切地说是为了追寻那种能够从每一幅自然风景画的总体效果中体会到的简单、真诚且持久的特征。”他把美看成是上帝在实现组织形式中所作出的贡献，“山水画不会教会我们深奥或神圣的东西，它不能记录飞逝的事物，不能洞察隐藏的东西，不能解释朦胧的物体……本应当作神的万能证明却成了人类灵巧的显示，本应当将他们的思想提升到神性的却用自己的创造物阻碍了它们。”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们常常借寓于宗教故事，罗斯金虽然并不赞同拉斐尔前派部分画家的基督教道德倾向，但他却把这种真实之美归结于上帝的创造，并认为虚假的景致无法对人类的灵魂起到任何作用，只会使灵魂更堕落、无情，这也是罗斯金美学观的时代局限性。实际上，罗斯金与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们的这种情绪都与当时流行的“世界末”情结有关，是在资本主义工业体系的建立带来的颓废生活与基督教精神冲突下的艺术彷徨。 罗斯金推崇透纳和拉斐尔前派的作品，因为在他看来二者是有着共同点的：“透纳的绘画总是以大自然的雄沉博大为其主题，其间隐含着对帝国风格以及整个人类悲剧命运的思索。而拉斐尔前派则钟情于对自然的满足以及传统社会所不允的自然与浪漫的困惑。透纳是在为逝去的世界之命运而悲伤，拉斐尔前派则戏剧性地描绘新世界的困惑。然而他们的艺术都具有共同点——情感的真实。”拉斐尔前派的艺术家虽然试图去恢复早期文艺复兴的绘画品质，却不是“现代派”艺术的反动者，他们被视为象征主义的源头，并且展示出象征主义绘画所呈现的两种倾向，亨特的作品寓意明朗，而罗赛蒂的作品则寓意隐晦，这也是因为前者希望改造社会，而后者主要期望个性解放，是个人理想幻灭的显示，拉斐尔前派也给当时盲目崇拜文艺复兴大师的英国学院派艺术强有力的冲击。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