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窑调”本身不是一种俗曲名称,是对流行在娼窑妓女所唱小曲的通称,书中的附例[探清水河]调则是其中的一种,各地的时调小曲都曾流入过娼寮妓馆,都可称“窑调”。类似情况在其它各篇中还有许多,不一一列举。据上述梁长舟先生在《略传》中说:李先生本来还想“对《北平俗曲略》一书进行修改”,可能是李先生也发现其中所存在的问题,但后来未能如愿。就现在的著作讲,说是“至今仍为我国民俗学学者所推崇”是对的,因为这确实是我国研究俗文学的第一部开山之作,为俗文学的研究方向作出有益的试探,其功不可没;但说“并作为研究俗文学时的依据”则需要慎重对待。因为失误之处太多,必须从实际中给予修正,方可作为依据。当然,这种失误在当时不只是李家瑞先生,如在稍后(1935)齐如山先生为《升平署岔曲》所写之序中,也有类似情况。其中说:“至其结构,初皆为六句或八句,故岔曲又名‘六八句’,后渐增长,大致首二句或四句为‘过板’,中二句或四句为‘卧牛’,末二句为‘岔尾’。”⑥李先生也有类似看法(见“岔曲”条)。实际初期岔曲都是八句唱词,作为六个乐句演唱,故称“六八句”,齐先生这里也是从字面上误认其唱词为六句或八句,而称“六八句”。岔曲的乐句结构,是前三句为[曲头],至过板处;后三句为[曲尾],其中的“卧牛”不是段落,而是行腔处。至于长岔曲(俗称数子岔)句数增多,但仍是分为前三句和后三句,共六个乐旬组成,只不过中间加垛子句进行数念而已。这里只举一例,是想说明当时这些学者,虽然与民间艺人有所接触,但接触的程度是有限的,更多的是字面上推测,造成许多失误。那时毕竟是俗文学初创时期,能够关注这些民间艺术,能向民间艺人吸取养分,尽管还不是很深入,但在学术上的一个进步,这一点是应该充分肯定的。 李家瑞先生在《北平俗曲略》出书以后,又陆续写了许多关于俗文学方面的文章,收集比较困难,幸好有台湾俗文学家兼出版家王秋桂先生,编为《李家瑞先生通俗文学论文集》于1982年由台湾学生书局出版。王先生在其序中,讲述了收集这些文章之艰辛,为今日研究者提供了方便,真应该感谢王先生为俗文学奔走之功。该书共收29篇文章,其中有一部分论述内容与《北平俗曲略》重复。虽然还是按上述方法研究,但对有些问题研究有所深入。该书除首篇(《傀儡戏小史》和尾篇《苏汉臣五花爨弄图说》是属于戏剧方面的研究,还有《由说书变成戏剧的痕迹》是论述戏剧与曲艺的关系外,其它大部分是对今日称为曲艺形式的论述。李家瑞先生在《北平俗曲略·前言》中曾说:“刘半农师说过,研究俗曲,可从四方面进行:一、文学方面,二、风俗方面,三、语言方面,四、音乐方面。北平俗曲于这四方面之中,风俗一方面尤为有趣,因为中间保存了许多史料。”此书所收的文章对民俗方面有所加强,如在《说弹词》一文中,专设了“弹词界的规矩”,实际上是属于演艺民俗内容。《清代北京馒头铺租赁唱本的概况》、《子弟书鸳鸯扣唱本》、《宣卷》、《唱春调》、《唱道情》及《打花鼓》三篇文章等,都是讲述说唱艺术与民俗的关系,而且说得比较妥当;另外还有《三宗宝》、《谈嫁娶喜歌》、《乾隆以来北平儿歌嬗变举例》等,更属于民俗方面的专门研究,本文不作论述。 其中两组较长的文章,即《说弹词》(两篇)和《打花鼓》(三篇),论述得比较详尽。这可能与史语所南迁有关,虽然此时李先生的研究还是以书面文本为主,但由于环境的变化,眼界有所放宽。如在《北平俗曲略》中的“说书之属”中也列了南词,但那还只是在北京所见到的刊本情况而言,此篇《说弹词》则是对苏州弹词的专述。其中之一“弹词的起源”中说“现在存在的弹词,以杨升庵的‘二十一史弹词’为最早,所以许多人就认为弹词起源于杨升庵……但是我们知道杨氏的二十一史弹词,是文人仿作的弹词。自来文人仿作俗曲,一定是在那种俗曲已经流行之后,所以弹词在杨升庵作书以前已经流行,反可以借二十一史弹词为证。”这话在当时是很有见地的。他在之五“弹词与鼓词的分别”中说: 弹词所用的韵,即是普通的诗韵,而鼓词则用十三道辙,这是绝对不相通的,细看即可明白。弹词和鼓词,在文辞方面也可以分别,大概弹词的文辞,以温柔细腻为主,蒋士铨所谓“细语缠绵”者是也,鼓词的文辞则以雄壮豪爽为多。弹词喜欢描写风花雪月,儿女私情:鼓词喜欢叙述英雄豪侠,神怪故事。这仍然是由于中国南北民性的不同,弹词行于南而鼓词行于北也。⑦ 李先生这些说法都是对的。但在之二“弹词体裁的演变”中说“弹词的体裁,有叙事代言两种,但不是同时并起的,是先有叙事弹词,然后渐渐的变出代言弹词一种。”并以嘉庆时的《云琴阁》、《文明秋风》为例。对此,转年赵景深在《弹词选》的“导言”中说: 倘若说弹词家所弹(唱)的都是代言体的话,那么乾隆时代就有一个王周士,该由嘉庆时代推前到乾隆了,可惜的是,王周士唱的是些什么,现在已经“查无实据”了。⑧ 但在后文中提到王周士时,引他在《书忌》中所说的: “乐而不欢,哀而不怨,哭而不惨,苦而不酸……指而不看,望而不远”等语,似乎在此时已有代言体的弹词出现了。是否如此,当然还可进一步研究。在之四“所谓南词”一节,讲南词与弹词的关系,李先生在此处所讲实际是苏州弹词,不是对弹词总体的论述,因为就“弹词”的范围讲,还应该包括扬州弹词(俗称“弦词”)、四明弹词(流行宁波一带),在湖南也有弹词(如长沙弹词,那是从当地渔鼓所派生的,不属此系统)。李先生认为南词与弹词(指苏州弹词)不同,是以郑振铎先生指的“国语弹词”和“吴语弹词”为据,李先生把前者称为南词,后者称为弹词,也是一种误解。在其后之八“弹词名家”所列的马如飞,是苏州弹词著名的“后四家”之一,其作被称为《南词小引》,便称弹词为南词,可见两者是名异实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