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意义上的宗教:追寻宗教的新价值 从以上的解读中,我们似乎听到伯格曼内心的声音,就如同尼采当年说“上帝死了”,让整个世界为之震惊。 但是,伯格曼毕竟不是尼采,他是牧师的儿子,不管他对基督教怀有怎样愤恨、叛逆的情感,宗教却已经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融入了他的血脉。正如格非先生在《伯格曼的微笑》中所写的:“伯格曼在谈到自己与宗教的关系时,曾这样说:‘对我来说,宗教问题始终伴随着我。对它,我从来没有不曾关切的时刻;每日每时都是如此。’对于伯格曼卓越的想象力而言,上帝既是一个资源,又是一个障碍。”④ 在《第七封印》中,我们自始至终感受到浓浓的宗教气息,但是我们不能将《第七封印》解读为《圣经?启示录》的影像版。因为在伯格曼内心深处的宗教困境,不是信与不信的问题,而是“现代人内在的宗教需求与实存的宗教观的抵牾”,⑤正如西美尔在《叔本华与尼采》中所写的那样:基督教丧失了它对无数人的吸引力与权利。然而,生命对终极目标的需求却并未失去;相反,若这一需求在以前长时期内获得了满足,则每个人对终极目标的需求已然根深蒂固。如此,生命保存了对绝对目的的深刻欲望,特别是因为这个目的中的内容已经被排斥了,而它习惯于这种内在生存的形式。对终极目标的欲望是基督教的遗产。它遗留了对生命运动终极的需求,而这一需求继续成为一个永不能达到目标的空洞的强烈欲望。⑥众所周知,在西方前现代性的基督教已然逐渐被现代性所超越,而现代性被后现代性所超越。但是,后现代性的非稳定性注定要被一种相对固定的价值体系所超越。并且这种能够超越后现代性的文化类型不可能在历史之外被凭空创造出来。而具有源远流长的历史传统、经过数百年的改良和完善、现在西方社会仍有深远广泛影响的基督教,将为这种新的文化类型提供价值体系的核心。 伯格曼的高明之处正是在于,他既保留了宗教浓郁的气息和价值体系,也并没有把这种内在的宗教需求表达为“一个永不能达到目标的空洞的强烈欲望”。他把宗教这一特殊的精神需求与他的认知需求、审美需求完美地结合起来,摒弃了传统宗教与建制宗教,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灵魂深处的宗教价值,同时,凭借他无人可以匹敌的天赋,将宗教价值外化为《第七封印》这样的哲学与艺术的结晶。 在《第七封印》中,约瑟夫一家可谓是伯格曼“宗教价值”的隐喻式的寄托。在他们身上,我们看到了伯格曼一生孜孜以求的一切美好品质:单纯、快乐、善良、平和、富有爱心、谦卑等等。在整部影片中,约瑟夫一家并没有沉浸在基督教的庄严程式中,相反,他们是最平常不过的卑微杂耍者,但是他们却让骑士在“整个生命的无意义的探索中”找到了意义,完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使命”、“一个辉煌”。我们来看影片中的那个经典片段: 骑士与玛丽娅母子在长满野草莓的山坡上相遇。第一次,痛苦而深沉的骑士露出了由衷的微笑,一缕神圣之光在他的脸上驻留。之后,约瑟夫、琼斯、“哑女”一起坐在草地上用餐,约瑟夫唱起了《春天的歌》,和谐美满的气息,驱赶了“死亡”的阴霾。骑士感叹道“我会记住这和平时光。草莓、这碗牛奶、黄昏中大家的脸、迈克尔在沉睡、约瑟夫在弹琴……我会记住我们说过的话,我会用双手紧握住记忆,犹如这碗牛奶……我无比满足。”让这个痛苦沉思、不断探寻生命意义、不断质疑上帝的骑士“无比满足”的不仅是一个日常的温暖场景,更是在这场景背后隐藏的伯格曼的宗教价值观,也是这宗教价值观所承载的生命的深刻欲望与终极追求。 伯格曼的宗教价值观超越了基督教传统价值观,却巧妙地借助基督教话语,在《第七封印》中予以暗示:影片开头,沉闷恐怖的音乐突然被雄浑的人声驱散,曙光乍泻,一只鹰在晨曦中盘旋,一幅创世纪之初的情形,隐喻了超越与更新;“第七封印”的相关文字来自《圣经?启示录》,描写了末世情景,但是,“在《启示录》中,上帝最后的话语并不是审判,而是关于新的创造:‘看哪!我将一切更新了。’”⑦原来的天地消失,来临的是“新天新地”,这一切都隐喻了伯格曼对宗教价值观的超越与更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