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对宗教价值观的超越与更新的意义何在呢?西美尔在《现代人与宗教》中说:我们因普遍命运必定会感觉到的不宁和不安,沿着这种存在方向得到稳定:其观念是要使惴惴不安的灵魂保持平静,而且个别情况下我们“信任这种观念”,反映的正是我们的灵魂状态在其幻象影响下所获得的安全感。⑧ 《第七封印》诞生于人类世界的多事之秋:朝鲜战争、越南抗法之战、第二次中东战争、世界的两极对立日益加剧、冷战拉开序幕。在这错综复杂的现实矛盾面前,在人类世界经受着最为严峻的现实拷问的境况下,伯格曼作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以他敏感的触角感受到了世界的丝丝缕缕的震颤,他说:“《第七封印》是一个隐喻,它从题材到情节都与当代现实与未来原子战争的威胁相联系。中世纪的人们生活在因瘟疫而产生的恐惧中,如今,人们却生活在原子弹带来的恐惧之中。”⑨人类越是发展越是进步,却越来越陷入更大的毁灭的恐惧之中,那么,科学是理性还是非理性的呢?我们应该走向现代还是应当回归古典呢?现代性的理性因素与非理性因素,究竟是如何交错运动纠缠不清的呢?我们看到后现代主义得以流行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人们普遍对现代文化的不满和失望。以工具理性和科学主义为核心的现代文化给西方各国带来物质上的富裕,但同时也产生了精神空虚、道德低落的社会弊端。《第七封印》就在大师的现代寓言中表明了寻求宗教价值的意义所在:人类要调和自身及人与人之间的种种纷争,要在飘忽不定中寻找可靠的基石,要在酷烈的生存中找到正义与依托,在纷繁芜杂的多元中寻求整合,需要一种超验性观念的支撑,需要满足人的精神天性中献身于更高存在的渴望。 以上,笔者从现代意义上的人和宗教这两个层面对《第七封印》进行了分析:向死而生的个体的自由与创造的生命诉求,是对传统意义上的基督教的人的价值观的彻底颠覆;追寻现代宗教的新价值,是人面对现实、面对内心深处普遍的终极需求的精神抉择。由此揭示了伯格曼对于基督教的本质态度。 在奥利维耶?阿萨亚斯的《与英格玛?伯格曼的谈话》一文中,有这样一段真实的记录: 阿萨亚斯:您是否与神灵有过接触? 伯格曼:没有,我对此毫无兴趣…… 阿萨亚斯:您不信神灵? 伯格曼:既信也不信。我认为有些人的周边有种抛物线似的东西,而我们则都被大气环绕着。时间并不存在,它所产生的现在和未来都是同一瞬间。我们携带亿万个小微粒……显然,有些人,由于他们周围的抛物线能使他们抓住这些微粒并能够谈论它们。而我则一无所知…… 阿萨亚斯:您认为电影可以将此捕捉到(围绕着人们的那些微粒)吗? 伯格曼:不行。当然可以将其捕捉到,但得加以改观。⑩ 作为有限的生命个体,“我们携带亿万个小微粒”,这些小微粒传承了历史、汲取了现实,或许还吸附了天地宇宙的某些神秘的不可言说的气息。有些潜在的思想暗流也许连伯格曼自己也难以说清楚,然而,他用他天才的电影语言捕捉到了,在如梦如幻、时空交错的影像世界里——“时间并不存在,它所产生的现在和未来都是同一瞬间”——上帝的形象在黑夜中消逝,而他凭借电影重新找到了穿越黑夜的伟大、神秘的道路,并在如诉如泣的镜像中,伯格曼向他者敞开自我,对现代意义上的人与宗教做了富有远见与创意的阐释。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