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人收藏家大会邀请傅申老师讲《砥柱铭》真伪问题,结束时笔者曾向傅申老师提问董源问题,傅申老师当场简约而不拒绝地作答,为此次采访傅申老师埋下了伏笔。现把访谈中傅申老师的主要观点摘述下来,以飨此道中人。 傅申老师就钟爱的《寒林重汀图》表述了自己的观点: 我可能先入为主,就是因为沈括《梦溪笔谈》形容董源画风:“皆宜远观,其用笔甚草草,近视之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幽情远思,如睹异境。”所以我对《寒林重汀图》特别有感觉。这几句话最能具体表现《寒林重汀图》,特别是其上半幅,近看都是笔墨,远看才能看出村落、树、沙丘、水渚等景色交错在一起。有人在文章里说这是“云”,而且批评画得不好,这是误解。还有一些局部图片把图中的几个人物也放大了,这些用笔特别尖细。画中茅屋外写实的篱笆,用笔都很好。屋子后画的是远处简化的竹林,与《鹊华秋色图》中间陂陀上的蜀锦葵不一样。但是看原画有些细节没这么好!右下部的皴法和苔点,觉得奇怪,放大来看,就发现不够理想。所以现在日本学者竹浪远重新审定为“宋以后”。我觉得“宋以后”也太严谨了,应该还是一张宋画,因为有南宋的“缉熙殿宝”印。 针对《寒林重汀图》目前学术界尚未有统一的论定。1973年我跟高居翰一同见过原作。当时就感觉这张画很感人,到现在还是很喜欢。董源的所有作品里,我一直是最看好《寒林重汀图》,真希望能再一次观赏原作。 对《溪岸图》,争议一直都是最大的,尤如傅申老师所言: 肯定会有争议,不可能大家看到的都是一样。丁羲元也讲到,《溪岸图》左下山石边有个款,款字被切了三分之一。为什么被切掉了?因为重裱,两边都有切损。可是他又说,右半边比左半边宽了8厘米。但是,这个款本来是挤在边上的,才会切成这样子。我在想:丁羲元说左右差了8厘米,8厘米蛮宽的了,如果在款字左边再加8厘米,那么这个款就不是靠边,这个款字就异乎寻常了!平常宋画题款都是题在靠边的位置。我认为这个款根本就是假的,很可能是后加的。而且这幅画根本就不叫《溪岸图》。丁羲元不是也引用了徐悲鸿的那封信了吗,徐当时称它为“《水村图》”。因赵孟頫写过《赋董元〈溪岸图〉》诗(有墨迹传世),后来依此配的。丁羲元另外讲,《溪岸图》本来是《宣和画谱》里面的《海岸图》,这都是为了他要强调这幅画是宣和时期就存在的董源画作才会这样讲。 高居翰把张大千当做什么都能做的孙悟空,跟张大千有关的就怀疑是张大千所作。《溪岸图》就是他说是张大千。后来我写过一篇短文《辩董源〈溪岸图〉绝非张大千伪作》文中最后说到,高居翰有这样的结论,表示他既不懂张大千,又不懂宋画。你只要懂得其中一样,就会得出《溪岸图》是宋画,至少是宋画,也不会得出高居翰那样的结论。高居翰其实是有很多的贡献,但《溪岸图》是他的盲点。 我的看法,《溪岸图》和董源不一定有关系。当然,这幅画,你要上推的话,也许可以早到五代。但是不是董源?因为它和其他的董源作品没有关系,这是我的认为。特别是和《寒林重汀图》,还有《夏山图》、《夏景山口待渡图》等的画风,我认为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这幅画几乎没有皴法,染的成分比较多,都是染的小笔。山石的造型非常特别,很奇怪,也只有这张画有这样的造型。如果董源影响力这么大的话,为什么后人不学他这个? 《溪岸图》和赵幹的《江行初雪图》之间有相似点,例如树的画法,但不如赵幹画得好。这幅画的皴法倒好像是定型之前的那种画法,主要以擦染为主,就是所谓董巨发展成的披麻皴,像《寒林重汀图》的那种山石的画法还没有出来。我们后来所知的董巨都是学他所谓披麻皴这一系的山水。所以,很难想象他能不能画出这样的画。但《溪岸图》确确实实是一张流传已久的古画,是不是董源很难讲,因为跟董源其他画的风格不一样,比之巨然,董源的风格已经比较清楚。虽然有款,我认为是假的,从技法上看,绝对是一张北宋或更早的古画。 早期文献记载,董源在青绿山水方面也有颇大贡献,针对这一问题傅申老师展开了话题: 与早期文献不同,从赵孟頫、元四家开始,都把董源当做水墨画家。现在台北故宫藏的两幅青绿山水当初都传为董源。张大千初得《江堤晚景图》时,认为是赵雍,重裱时见树干上有“赵幹”的款,认定是后加;最后因赵孟頫的信札中述及有大青绿的双幅(拼)董源,因定为董源。而我理解可能早于元,《江堤晚景图》主山的皴法有点像荷叶皴,是从披麻皴变化而来(不是原始的披麻皴),但是人马和树都画得不错,构图也很好。《龙宿郊民图》的时代很难定,记得吴湖帆说是近似高克恭及赵孟頫。但很特别的是江南山水的辽阔、宏伟的大构图,在气势上超过所有的元画,而且这种写实的成分,赵孟頫都不一定画得出来,赵孟頫好像也没有这么大的气势。 另一张《洞天山堂图》也很好,我认为这画的时间不会很晚,时间绝对在元以前,当然也不会是董源的时代。而这张《洞天山堂图》的气势很好。我看是宋、金时期,是原创的作品,不是临摹之作。 《夏景山口待渡图》等图也常是讨论的重心,傅申老师亦有言: 《夏景山口待渡图》画得很不错,对赵孟頫也有影响。《云烟过眼录》中说:“董元溪岸图,烟岚重溪”,把《溪岸图》解释成“烟岚重溪”,那么我认为,《夏景山口待渡图》最适合这四字!台北故宫的《夏山欲雨图》,树的造型,茅屋、水的画法,都是董巨一系的。和《寒林重汀图》有很多暗合的地方,远处陂陀水渚相似的画法,树木的造型很不同。不过这幅画,山的画法用的是长披麻,《寒林重汀图》没有用长披麻;而且笔墨远远不及,是明中期后的作品。另幅《夏山深远图》是很晚的画,上面欧阳玄、倪瓒、张雨的题跋全是水准不高的伪仿。 笔者提出让傅老师简单给董源作个传记时,傅老师笑言: 像董源这么有影响力的人,我目前没有资格,我还没有进入到那个程度!你看《宣和画谱》里说,董源会画各种不同题材的画。但是我们都看不到,连这一类题材的假画也少见,如何去理解? 我肯定《寒林重汀图》和《夏景山口待渡图》的风格在董源名义之下。我认为《溪岸图》是幅很早且好的画。但我认为其跟董源可能有点风格上的差异。《寒林重汀图》对我老师方闻先生非常重要,他到现在还坚持是董源真迹,和陈佩秋先生有些观点不同。但我对方闻先生和陈佩秋先生本来就很尊重,他们的看法一定是有他们的根据和角度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