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丹托(Arthur Coleman Danto)生于1924年,是美国、乃至当今世界最为著名的美学家。上世纪90年代,美国学者雷尔·卡罗(Noël Carroll)曾中肯地评价说,“阿瑟·丹托有关艺术哲学的著作,在20世纪后半叶产生着持续不断的影响”(1995年)。时至今日,丹托仍然是国际艺评界和美学界最引人瞩目的人物。针对丹托的美学思想,迄今已举办过三次较大型的国际学术研讨会,其中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次,是2006至2007年间关于《寻常物的嬗变》一书的网络研讨。 丹托的《寻常物的嬗变》一书写于1970年代中后期,发表于1981年,是对其早期论文《艺术世界》的进一步扩充和展开。1964年4月,安迪·沃霍尔在纽约举办了首次“雕塑”展,展出了近400个仿真的布里洛包装盒。受此启发,丹托在这一年岁末的哲学年会上提交了《艺术世界》一文。据其弟子大卫·卡里尔(David Carrier)回忆,沃霍尔的纽约个展对于丹托而言具有某种决定性的意义。在1950年代,丹托已是一位成功的艺术家,从事表现主义木刻的创作。与此同时,他也在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哲学。是选择做职业艺术家还是哲学教授?看过沃霍尔的布里洛包装盒后,丹托决定放弃艺术,全身心投入哲学。 从1964年到1981年,丹托在哲学界获得了巨大成功,不过,他的《艺术世界》一文起初并不为人注意,他的工作重心也不在艺术哲学方面。《艺术世界》在1970年代引起较广泛的关注,托赖于另一位美国哲学家乔治·迪基(George Dickie)。迪基小丹托两岁,受丹托论文的启发,他就如何定义艺术提出了“艺术惯例论”(institutional theory of art),这种理论认为,某物之所以能成为艺术品,是因为艺术界人士授予它以鉴赏的资格。不幸的是,丹托认为,这一理论严重误解和歪曲了他本人的思想。与此同时,丹托对当时流行的维特根斯坦主义也感到不满,维特根斯坦主义者的论点是,我们既不能定义艺术,也不需要定义艺术,而丹托却持相反的观点。诸多原因促使他重新返回艺术哲学,对艺术的定义或者说艺术的本质进行进一步的思考。1984年,丹托应《国家》之邀,继克莱门特·格林伯格(Clement Greenberg)和劳伦斯·阿洛韦(Lawrence Alloway)之后,成为该刊的特约艺术评论员。丹托以批评家的身份积累起来的声名,极大地促进了其哲学思想的推广,使他成为继格林伯格和斯坦伯格(Leo Steinberg)之后在美国影响最大的艺术理论家。 沃霍尔的布里洛包装盒对于丹托所具有的理论意义,在于它提出了这样一个哲学问题:两件从外观上无法分辨的东西,为何其中一件是艺术品,而另一件不是?从这个令人困惑的问题出发,丹托展开了他别具一格的美学思考。前卫艺术家们用“现成品”来取消艺术品与寻常物品的界限,迪基的“艺术惯例论”从外部来定义艺术,维特根斯坦主义者如莫里斯·魏茨(Morris Weitz)和肯尼克(William Kennick)等人则主张艺术不可定义,但这些都不是丹托所期待的答案。 在《艺术世界》中,丹托用“风格矩阵”演绎了艺术史的演变,每增加一种新的艺术定义或者说艺术理论(例如,艺术是再现的,艺术是表现的),就会增加(2n+1-2n)种可能的艺术风格。什么是艺术?艺术是由艺术理论的排列组合所构成的可能世界,在由此构成的风格矩阵中,现实的艺术风格或艺术作品不过是矩阵中的一行,是其中一种可能的组合。与一般的可能世界理论不同,丹托的可能世界是历史性的。布里洛包装盒与以往艺术品的不同,在于它否定了以往所有的艺术定义。标准的艺术定义方式是,艺术品是具有某特性的某物。如,艺术品是具有{a, b,…n}特性的某物。然而,布里洛包装盒就是布里洛包装盒,是负{a, b,…n},是对以往全部特性集合的否定,就此而言,即便在艺术史上出现了一个新的艺术定义,比如n+1,布里洛包装盒也仍然会对它进行否定。在这个意义上,布里洛包装盒实际上并不是矩阵中的一个元素,而是对整个矩阵的否定,而之所以能进行这种否定,是因为艺术世界的诸种排列组合已渐次展开,艺术世界作为一种可能世界的逻辑结构,已经昭然若揭。杜尚的小便池、沃霍尔的布里洛包装盒等现成品蓄意揭示了艺术世界的整体结构,在这个意义上,艺术演进为有关艺术的自我意识,也即艺术哲学。后来,在《寻常物的嬗变》一书中,丹托将艺术演进为哲学称之为艺术史的终结。 《寻常物的嬗变》延续了《艺术世界》中对可能世界及艺术史终结的基本思考,却没有保持《艺术世界》中相对单一的线索。《寻常物的嬗变》是一部相当晦涩的著作,与其说它进一步阐发了《艺术世界》中的结论,不如说它让原本相对清晰的结论又退回到思想的半途中,在具有多种可能性的思想岔道上逡巡徘徊。 两件看似一模一样的东西,为何一件是艺术品,而另一件则不是?在《艺术世界》中,Testadura,一个虚构出来的俗人的代表,认为布里洛包装盒就是布里洛包装盒,而不是别的什么。在《寻常物的嬗变》中,一位从事艺术的愤青,“J.Seething”先生,愤然质问,凭什么杜尚拿来的小便池是艺术品,他拿来的小便池就不是?通过T先生,丹托想问为什么布里洛包装盒或杜尚的小便池是艺术品,而其寻常世界的副本却不是;通过J先生,丹托追问的一个基本问题是,在杜尚的小便池之后,艺术与实物究竟有何区别,艺术是否仍然有其边界。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