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花心出,舞蹈更富于变化,先是五人之舞,然后是二人舞,接着又是花心独舞,且乐曲的伴奏,也更为丰富复杂。据王国维称,“至入破,则羯鼓、襄鼓、大鼓与丝竹合作,句拍益急”,舞者则“姿制俯仰,变态百出”[1]156。可谓演出达到高潮。接下来则是花心念诗,后行伴奏的乐曲,则由[采莲令]改为[渔家傲],且连续表演六段舞蹈,均奏此曲。花心多次下而复上,并折花而舞,所唱亦是[渔家傲]。另五人则不时交换位置,翩翩起舞。继而,后众或唱[画堂春],或吹奏[画堂春]。场上众人一番舞蹈过后,则改唱[合传],后行亦以此曲伴舞。结末,竹竿子“念遣队”过后,后行改吹[双头莲令]为场上舞者伴奏,并以杖鼓的演奏强化场上表演气氛。 刘永济曾这样解说该舞曲之表演情况:“此曲有吹、有唱、有念、有舞……其组织井井可观,大氐取大曲入破以后稍变化之而成。竹竿子者,勾遣队人,手执竹竿拂子,以供指挥用。舞者皆扮作仙女,一人为花心,扮作玉皇女侍;余四人中一人扮作瑶池仙女,一人扮作吹笙仙女,一人扮作织锦天孙,一人扮作桃源仙女,此五人各念诗一首,表明身份。念诗后,花心唱词一首。词语亦合其身份。每舞必有唱,唱一词毕,则吹此词之乐调以应之。其舞有分作五方者,有转作一直者,有转作一行者,有换坐者。出场时,有杖鼓。盖太平之时,士大夫歌舞之盛会如此也”[7]46-47。可知,此舞中就有人物装扮,如“舞者皆扮作仙女”,或扮作“瑶池仙女”、“吹笙仙女”、“织锦天孙”、“桃源仙女”,场上人物有念唱,有应答,有齐唱,有吟诵。而且,吟诵诗句,多为代言体,如“我本清都侍玉皇”、“我是天孙织锦工”、“我入桃源避世纷”等,显然具有戏曲表演的某些艺术因素,有叙述体向代言体蜕变之迹象。所吹奏的《双头莲令》、《采莲令》、《采莲曲破》、《渔家傲》、《画堂春》等曲,有的既是舞蹈的背景音乐,也为场上所演唱。史浩所撰舞曲,有《采莲》、《太清》、《柘枝》、《花》、《剑》、《渔夫》六种,表演格局大致相似。宋杂剧的生成,既受歌舞表演等伎艺的影响,其蜕变之痕当有迹可循。由演唱向代言转化,决非朝夕之功,应还保留舞曲的某些印记。 鉴于此,我们不妨调整一下思路,作一个大胆的推测,“官本杂剧段数”所配大曲、法曲、诸宫调、词调等乐曲,有的可能是由剧中角色所演唱,但未必尽然,也有的可能是背景音乐,不一定都施之于场上人物。或由相当于竹竿子的引戏演唱,近似于“局外指点”,亦即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用演唱的方式,穿插交代情节的来龙去脉,或引出剧中人物。就出土的戏曲文物来看,以河南出土的宋墓杂剧表演之雕砖而论,亦大致与此相合。如1978年冬,在今河南荥阳市东槐西村北部发现的宋墓石棺杂剧图,即搬演与李义山相关的故事[8]48-49。图中人物,或身躯肥胖,脸部肥大,“形象滑稽”,或眉毛外斜,呈八字形,“伸掌作抃,滑稽可笑”[8]49,是以表演为主。偃师县出土的北宋著名杂剧女演员丁都赛作场雕砖,“双手抱拱作稽揖状(叉手)”[8]50,亦是重在凸显其身段之表演。1958年发掘的偃师酒流沟水库西之宋墓中杂剧雕砖,图中人物,或身着长袍,或敞胸露腹,一手托鸟笼,一手戏逗笼中之鸟,或一手叉腰,一手抬起,“将食指和拇指放进口中,正在吹口哨,形象滑稽有趣”[8]51。同样,在温县、洛宁、新安等地发现的杂剧雕砖中,大都具有“用食指和拇指放入口中吹哨”[8]53的画面。这恰说明,“吹口哨”这一特定动作,已经成为宋杂剧艺人表演滑稽内容的一个固定程式。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各地出土的杂剧雕砖,除禹县、洛宁出土雕砖有表现“杂剧伴奏”之类内容外,其他出土文物则意在凸显场上表演,且图中表演者大都“口部微张”。既是“微张”,则说明演员是在口头表述、说笑逗趣,而不会是放声歌唱。所以,有学者称: 从音乐的角度来观察,荥阳、偃师出土的杂剧雕砖上没有乐队的形象,而禹县温县出土的杂剧雕砖上则已出现了乐队,虽然他们所处的地位排列与演员表演区域尚隔了一段距离,可能他们是在担任音乐“断送”之类的任务,但是他们确实已经参加到整个杂剧演出中来了。[8]93 宋杂剧的表演,由滑稽逗趣为主,到有乐队伴奏,其间演化之迹,或可追寻。河南偃师酒流沟宋墓杂剧雕砖,河南洛宁宋墓杂剧砖雕以及宋杂剧《眼药酸》演出图、宋绘杂剧图,四川广元宋墓出土宋杂剧石刻等,更多突出的是场上表演,且登场人物有的仅为两人,除陕西韩城出土的宋杂剧演出实景壁画外,极少有音乐表现方面的内容。近些年出土的戏曲文物图示与古代文献所记载的优伶搬演杂剧情状,应当说是基本一致的。宋杂剧对故事的搬演,未必都用演唱的方式,以滑稽调笑为主体者不在少数,且未必全为代言体,叙述体亦存在于实际演出之中,不过是所占份额多少而已。正如胡忌所推测的那样:“宋杂剧及金元院本也应该是有代言和叙述两方面的情况。单说它们只能是代言的固然不通,不合乎戏剧的发展规律;反过来,说它们完全是叙述的也未免说得太简单,太主观从事了。”[2]126早期南戏《张协状元》,于开场之初,由末登场,“诸宫调唱出来因”,全用第三者之口吻演唱,中谓:“似恁唱说诸宫调,何如把此话文敷演。后行脚色,力齐鼓儿,饶个撺掇,末泥色饶个踏场。”[9]4论其口吻,很近似于说话人语气,也与宋杂剧中引戏之职分十分相近。因引戏是“不参加扮演而司赞导者”[2]105,此处所谓“后行脚色,力齐鼓儿,饶个撺掇”,恰是赞导之语。这就为我们研究宋杂剧提供了最直接的信息。《张协状元》既然可以由“末泥色一场”,忽为叙述者,忽为剧中人,杂剧之搬演又何尝不能如此?再者,学者一般认为,直接对南戏出现产生影响的,当数宋杂剧,“宋代官本杂剧流播到永嘉,和永嘉本土的小戏‘鹘伶声嗽’结合以后的新型小戏,这种新型小戏看样子很有生命力,会流布到外地,就被外地人称作‘永嘉杂剧’。其称‘永嘉’,明其具永嘉方言为基础的‘里巷歌谣’;其称‘杂剧’,明其吸收官府词乐的成分”[10]149。边讲述边由场上人物搬演,恰体现出早期戏剧由说唱文学向人物扮演蜕变的印迹。至于现已掌握的资料为何没有有关唱腔的记载,笔者认为,此类史料,大多见于宋、元人笔记。当时文人记载此类演出情况,为节省文字起见,只记梗概而不及其余,也是很有可能的。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