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种花卉卷》是徐渭万历五年(1577)重阳节在绍兴“木瓜桥之花园馆”为“从子十郎君”所画的一幅长卷。在这幅长卷中,十六种花卉按照春夏秋冬,每个季节分为四种排列。春天是牡丹、杏花、兰花、秋葵,夏天是绣球、萱花、荷花、石榴,秋天是芙蓉、秋海棠、菊花、玉簪花,冬天是竹子、水仙、山茶花和梅花。由于种类繁多,错误不可避免,画卷中的“秋葵”和“玉簪花”的位置,显然对调一下才能符合其他花卉的季节顺序。不过这个现象在《花果卷》中没有了(但《花果卷》又出现“草率”带来的错误,譬如把水仙的题诗,提前题写在玉簪花的位置)。《花果卷》画同样的十六种花,每种花卉的题诗和《十六种花卉卷》基本相同,但笔法较为疏放潦草,显然是《十六种花卉卷》的衍本。《十六种花卉卷》秋葵和玉簪花位置的错乱,是生疏的错乱,画面布局的均整、题诗格式的严整统一,以及画法的工整,显示了创作者的认真态度,卷尾的题跋以及出现的错误,似乎表明这是作者的即兴之作。 《花竹轴》也画花十六种,虽然所画十六种花卉和《十六种花卉卷》不完全相同,形式上也存在轴与卷的区别,但从二者的题词中,可以看出它们之间母、衍本关系。《十六种花卉卷》卷尾的题跋为: 赋得二八年时不忧度,此江总杂曲中句。余写花十六种,已而作歌,遂用其韵、并效其体:东家西舍丽难俦,新屋栖花迎莫愁。胡蝶未须偷粉的,牡丹自解起红楼。牡丹时领春秾发,千株百蒂无休歇。管头选取八双人,纸上娇开十二月。谁向关西不道妍,谁数湾头见小怜?侬为刻顷殷七七,我亦逡巡酒内天。昭阳燕子年年度,镜里那能不相妬。镜中颜色不长新,画里燕支翻能故。花姨舞歇石家香,依旧还归纸墨光。莫为弓腰歌一曲,双双来近昼眠床。万历五年重九,为从子十郎君戏作于木瓜桥之花园馆,金磊山人。 《花竹轴》上的题词为: 客强余画十六种花,因忆徐陵杂曲中“二八年时不忧度”之句,作一歌,因为十六花姨舞歌缠头,亦便戏效徐陵体,用陵韵:东邻西舍丽难俦,新屋栖花迎莫愁。蝴蝶故应憎粉伴,牡丹亦自起红楼。牡丹管领春秾发,一株百蒂无歇休。管中选取八双人,纸上娇开十二月。谁向关西古道妍,谁数关头见小怜?侬为顷刻殷七七,我亦逡巡酒里天。昭阳燕子年年度,谁□镜里无相妬。镜中颜色不长新,画里臙脂翻能故。花姨舞歇石家香,依旧还归纸砑光。莫为弓腰歌一曲,双双来近昼眠床。天池道士渭。 《十六种花卉卷》题跋与这则《花竹轴》的题词的母、衍本关系,主要体现三点:第一,后者纠正了前者的错误认识。“二八年时不忧度”不出自江总,而是徐陵杂曲中的句子,见《徐孝穆集》卷一,是歌颂陈后主宠妃张丽华容色的靡靡之音。⑥第二,前者有明确的创作时间、地点和受赠人,后者不见创作时间、地点,只说“客强余画十六种花”,有意模糊受赠对象,显示这是一般的应酬或出卖之作。第三,前者文笔质朴,而后者婉转华丽熟练,尤其在“小序”中写道“因为十六花姨舞歌缠头”,这一艳丽风花的隐喻,与“歌”中的“花姨舞歇”呼应。另外,《花竹轴》作为“单幅”,虚化了“十六种花”的数目,削弱了《十六种花卉卷》中“十六种花”的平均性,这说明在创作《花竹轴》时,“十六种花”已经是徐渭有名的绘画题材,创作者和接受者都不再执著于表面的数字和具体某种花卉的个性特征。 “十六种花”在《花竹轴》中被虚化了,成为笔歌墨舞的热闹象征,画面的热闹与所题《十六花姨歌》的热闹融汇交织,《花竹轴》因而成为徐渭繁密热闹绘画的代表。与《花竹轴》相比,《四时花卉图(轴)》只是这一繁密热闹类型的升华版。后者不再执著于“十六种花”的数目,而是“游戏墨淋漓”,营造出热烈的笔墨气氛。 从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出,徐渭的绘画或通过“雪中芭蕉”题材衍生的“芭蕉伴梅花”发展,或通过“割松代蕉”对传统文人“岁寒三友”题材改造,或通过花卉长卷到花卉大轴的改变,最终实现“老夫游戏墨淋漓,花草都将杂四时”的热烈场面的营造。 王维是否“画花往往以桃、杏、芙蓉、莲花同画一景”,已不可考,但至少宋代民间画花“不问四时”已是一个“传统”。陆游(1125-1210)《老学庵笔记》卷二中说:“靖康中,京织帛及妇人首饰衣服,皆备四时……花则桃、杏、荷花、菊花、梅花,皆并为一景,谓之‘一年景’。”⑦这种“一年景”,或许是月令画或节令画的变体。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