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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画史分期的一个焦点——评“海派绘画”(2)

http://www.newdu.com 2018-03-01 《西北美术(西安美术学 王伯敏 参加讨论

    三、海派的兴起及其影响
    海派,即“海上画派”,指一批侨居上海,或常常到上海走动或暂住的,具有一定创造能力的画家。上海这个地方,不是王朝势力的中心地带,它是通商开放的前沿。已如前述,这又是个帝国主义列强所欲瓜分的宝地,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一个典型的新城市。那时洋人、洋货、洋风不时从黄浦江进入,“舳舻尾衔,帆樯如节”,这是对当时黄浦江有声有色的描写,正说明各地商贾的云集。那个时候,十里洋场,灯红酒绿,而且有“租界”的开辟,成为销售鸦片、洋货的集散地。在上海的清朝官吏,一下子把自己封闭起来,一下子盘起辫子去讨好洋人,甚至与洋人勾结。地痞流氓,应时应地而生,由于商业的发达,一些书画家也因此在这个城市里获取温饱。当时嘉兴人,寓苏州的张鸣珂在光绪三十年曾说:“自海禁一开,贸易之盛,无过上海一隅,而以砚田为生者,亦皆相继而来,侨居卖画”。一个经商者,当时能得名人画扇,则以“出入怀袖为荣”,有的“走币相乞”,能得名画家“寸缣尺幅,无不珍如球璧”。据杨逸《海上墨林》记述,当时海上画家,不论优劣,约有七百人之多。当然,比较优秀的是少数,这些画家,他们自觉或不自觉地为绘画的振兴作出了极大的努力。固然,他们都为个人的生计而动笔,但在客观上正为艺术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贡献。
    关于海派绘画,我在《中国绘画通史》第八章“明清绘画”中有一段略述:“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遭受到帝国主义的侵略……画家受到这种时代变化的冲击,或隐或现地在艺术上作出反应,光绪间的有些年画、画报与其他进步刊物,都发表过具有反帝反封建意识的作品。有的画家直接参加了反帝反封建的行动。另一方面,这个时期,汉、魏碑文出土渐多,探讨钟鼎、碑碣、印玺、封泥的学者日渐兴起,使金石学与书法研究打开了一个新局面。这对绘画的发展都有直接或间接的影响。当时不少画家起来反对墨守成法的复古派,反对陈陈相因的保守派……冲破了嘉道以来画坛上一度比较沉寂冷落的局面。出现了以上海为中心点的新兴的‘海上画派’——海派。……这个时期,被称为‘三任’的任熊、任薰和任颐,以及朱梦庐、吴让之、虚谷、蒲华、胡远等,都曾称誉东南,其他如胡锡珪、吴伯滔、陆恢、杨伯润、钱慧安、宋石年、王秋年、舒平桥、吴友如、倪墨耕、黄山寿、程璋、沙馥、吴石仙等,也都显露头角,各有其一得之长而称世……”③
    “海派”一词,据姜丹书说,较先提出的是沙馥,大概是光绪末年,任颐已去世。“海派”二字的含义,指当时在上海,能立新创格,有本领的中国画家。当时的海派画家,有吃“硬饭”的,有吃“烂饭”的,有吃“闲饭”的,像任伯年、吴昌硕是吃“热饭”。④对海派画家,后人评介,总是把赵之谦拉进去。潘天寿分海派为“前海派”与“后海派”,把赵之谦列为“前海派”的重要画家。赵为浙江绍兴人,咸丰九年举人,曾北上京师,会试不取,卖画为生,历任江西鄱阳、奉新和南昌等县知县,以七品官终其身,生平并没有侨居沪上,可能由于他的画风深受吴昌硕赞赏之故,才被看做海派,这是很勉强的。仅据有关资料,说他与上海的关系,只是在上海浦东川沙的郑树镛,和他是同一年的举人,赵所画的《积书岩屋》,曾为郑树镛而画,款书“郑盦侍郎命赵之谦画”,如此而已。
    海派画家,比较有代表性的,当推任颐、吴昌硕、虚谷等。
    提出任颐,必带出任熊、任薰,即所谓“三任”。任颐之所以称得上海派画家的佼佼者者,无外乎思想、画风和他那扎实的画技。看任颐当年,身处“十里洋场”的上海,环境不清净,“大烟”不离口,这么一个画家,若是醉生梦死,也不算奇怪,幸而这个曾在扇庄当学徒出身的任颐,比较灵活,眼观四方,看出社会的清浊。任颐出身清贫,他到苏州、上海,就是准备以艺谋生,所以他学起画来是非常专心的。
    在上海,精神与物质的矛盾,使任伯年非常苦恼,物质对生活的刺激比较厉害,最现实的问题是求得温饱。当时,上海是冒险家的乐园。官僚、商贾、洋人甚至地痞,都很有钱,过富裕、奢侈的生活,穷的,只能是在饥饿线上挣扎,所以任伯年生活在“金钱美酒”“你争我夺”的世界上,所见所闻,使他清醒。抽大烟,当然不好,但如林语堂所说,“有的烟鬼,从烟榻上醒转来,从鬼变回人,揉揉眼,慢慢看清了世界”。⑤潘天寿曾评他“好在大烟没有完全醉倒他,他醉了,犹醒着”。当他处在孤寂的生活中时,有时逛了几回喧嚣的世俗场地,并从这两者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点,而可贵的是,在他心态平衡之际,其倾斜线始终落在平民这一边。因此,当他清醒时,他的艺术构思竟为平民大众提供了喜闻乐见的绘画题材,而且用锐利的笔锋,批判了混沌的世界,他曾画《五谷丰登》这个“丰登”,他就把它落在“风灯”上,表明清廷腐败,王朝末日已到,是一种风烛残年的景象。他又画《酸寒尉》《饥看天图》《钟馗》等,都非应景的或单纯的肖像画或故事画,均寓有其意。有的如漫画,具讽刺意味。他画《落花》题日“落红可数”,画中这些可怜的“落花”,寥寥无多,教人可数,其景况的凄凉,完全从这些有限的可视的花枝中显现出来。这是他对当时社会入骨的讽刺。任颐33岁那年,即同治十一年,他画“如今不买人间纸,种得芭蕉几万株”,这无非“借酒消愁”,不与“人间打交道”,来个“自力更生”,其意义更在于认定人间的纸,写满了是非不分的歪理,自己只好另起炉灶。这对社会现实抱什么态度不是昭然若揭了吗?任颐的这种思想,正如有评论者说:“清末绘画趋向衰落,海派中竟有画家联系社会实际,作出讽时的积极表现,是很难得的。我很同意蔡若虹同志对任画的估价。”⑥实则在吴昌硕、舒平桥、虚谷、沙馥等的书画诗文中,也都有或多或少的反映。
    就海派画家来说,任颐、吴昌硕、虚谷的绘画,在艺术上确有其经得起人们欣赏并推敲的表现。任颐对人物、山水、花鸟三者皆能,论功力,任的花鸟本领最地道,人物当然不逊色,但就清末画坛来看,人物画比较冷清些,所以从这个角度去评论,晚清以任颐的人物画为佼佼者,却是从整个画坛的优劣比较出来的。任颐有着他自己的生活感受,画人、画花、画鸟,都注入了他自己的生命力。他的人物画,先学二任,同时吸取老莲之长。又从实际写生中,更加严格了人体的结构。任颐的过硬本领,自非偶然。有时“作画于夜深人静”“下笔如春蚕食叶,于昏沉灯下,独能着色如意”。⑦对此,记之者不止一家,例如徐悲鸿对任颐情况作了访问调查之后,曾记之曰:“这是一位沉思独往者,往往于万籁俱寂中,奋起疾笔,有如神助,所画气象万千,崭露头角于东方画坛,匹敌于西方画苑,令吾人拜服。⑧又如陈蝶野所评,更可知任颐在众多学人眼中是一位非凡的画家。陈文云:“山阴任氏伯年,原本老莲衣冠所自,旋师章草,笔墨化腾。变铁线为游线,入写生之花鸟,用古人于新意,以我法造天地。清流贯河,非无本之泉,白璧出光,悉自然之质。宜可树苍头之军,战巨鹿之下,何待借玄晏之序,解白马之围。”⑨诚然是,任颐在晚清是出人头地的。
    吴昌硕是诗、书、画、印全才的画家,他以篆、隶、行、草入画,画梅、画紫藤、画葫芦,用笔用墨,既重传统,又在某些方面突破传统,以飞舞的大草画藤条,使看画的人如入音乐旋律中,可以优哉游哉地陶醉。他的画,有书卷气,但又有写生的意趣,他画凤仙花,从他的画跋中可知,“花瓣枝叶全从目中所见”,在造型、结构上,吴昌硕的花卉在20世纪上半叶的画坛上独步一时,齐白石也只好“让出四五分”,⑩齐白石写诗,表示对吴昌硕的敬佩,说“青藤大涤远风胎,缶老苍年别有才,我愿九泉如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吴昌硕在画上的创造性,如画松干、梅干、桃树干的挺直,既单纯又有转笔的变化,这种表现,有人称为“吴式枝干”。自成一格后,王震、赵云壑、高尚之、王个簃、诸乐三等无不以此模仿或借鉴,而且影响至今。
    至于虚谷,他的绘画艺术,具另一种风采。虚谷绘画的耐看,这是后人所公认的,他是把笔墨画到愈拙愈有神,画柳叶在春风中飘动,而他所画的柳叶是具有拙味的。笔虽沉着,但觉生动。他画花鸟拙,画山水同样拙。拙朴的山水画,表现出山清水秀。一位英国的美术史家,一次在上海,他与我同看虚谷的画,那幅画有竹林的作品,使这位洋人注神而又反复地看,他告诉我,虚谷的本领大,用笔虽粗拙,笔底下的竹林是疏秀的,竹林里还好像发出萧萧的悦耳的声音。这些都是清末民国初海派画家在这时期的成绩,正是他们在这一时期所作出的贡献。到了光宣间,从大势而论,文化衰落了,绘画走出了低谷,但我们不能小看甚至忽视海派画家中杰出者的积极作用,任熊画《十万图》、任薰画《报晓图》、虚谷画《暮春泥笋》《石榴带子》等,都是与当时的社会现象相连一起的创作,写的不只是自然物,而是关心国家生存的命运。画那些飘零的春花,就说“意系江山万里万千人”。当有人说我们国家的人如一盘散沙,这些画家却想到“意系万千人”,这就显得更为难得了。
    在画学理法上,他们通过实践,总结传统的表现,通常说法是,在讲“法度”的前提下讲“奔放”,而如吴昌硕、蒲华等,却非常注意“奔放处不离法度”。从这里,多少反映了海派画家在当时之所以大胆地突破某种传统形式与表现,是有他们的审美意识与主张的。
    海派在近代,波澜虽非壮阔,但亦可观,海派的闪光是在较暗淡的环境中发亮的。海派在绘画史上应给予一定的地位。
    海派在任伯年去世时,确如一颗明星陨落,虚谷有挽联,下联云:“天夺斯人,谁能继起,吾道其衰乎”,是说得实情实理的。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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