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派的淡化与凝澜 到了1919年,我国历史在转折变化。以反帝反封建的“五四”运动为中心,成为光辉的历史阶段,“它给我们这个苦难的古老民族带来新生的希望,它成为历史的里程碑”。(11)在这个时期,文学、诗词以至绘画都出现新的姿态,当时新文化运动的白话文的创新,欧化诗,民歌体,白话小说,以及语文新形式的探讨,使文化向大众化发展。由于社会的功利,反帝反列强侵略的历史责任落到了文学艺术家的肩上,书画家当然责无旁贷,而在这个新思潮涌来的时候,中国传统绘画受到了批判,“四王”一度成为众矢之的,海派的绘画,可谓此一时,彼一时,开始逐渐淡化,原有的波澜,也出现“凝澜一角晚风微”的状况。虽然还有吴昌硕等的绘画,也只能作为社会的一种文化现象在某些地区如流霞飘忽。当时的新思想,如蔡元培提出的“美育代宗教”,想以美育“作为改造国民精神的途径”,但在军阀割据下的社会,在帝国主义侵占下的国土,“美育”达不到顺利的推进。鲁迅对此感慨万分,不过此后,至30年代,进步的美术运动兴起,左翼美术家的组织,与社会的腐败势力针锋相对,鲁迅代表着中国文学史的那个时代,而他所倡导的新木刻,一开始就引导其走向中国历史上空前的新时代。他号召画家们必须面对激烈动荡的社会变革和思想变革的现实,大踏步地前进。在这样的形势下,海派绘画如果仍然像清末那样地进行创作,确实很难起到新的作用。这个看法,不只在当时,及至20世纪的下半叶,都有人作如此的评介。这里我想用1970年代北京陈列海派等绘画的情况,作为说明其一二。在1960年代,北京陈列绘画,较大的地方是故宫,其次是历史博物馆。故宫陈列的,大体以古代书画精品为主,有唐、宋、元、明、清各家作品。任伯年、吴昌硕等绘画稍晚,已属近代,所以在故宫放不进去。而在天安门广场东边的历史博物馆,陈列的作品的要求多以有明显的革命性,画面具有明确的反帝反封建内容者为准。在此情况下,则海派如任熊、任薰、任颐的花鸟,吴昌硕的梅花苍松,虚谷的八哥枇杷,蒲华的竹石等,似乎很难放进去。可是把海派等近代的一批书画搁起来不陈列,群众有意见。但群众提的意见,当时有的不便说,说了好像理由不充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如何陈列海派绘画,使当时的主管部门似乎很为难,后由国家文化事业管理局召开会议,通过决议,在故宫的一处“两廓”辟为专门陈列这些绘画的场地,这些作者,例如顾洛、居廉、张廷济、仪克中、费丹旭、钱慧安、文鼎、蒋宝龄、杨伯润、虚谷、翁雒、任熊、任薰、任颐、吴伯滔、蒲华、吴廷康、赵次闲、黄山寿、秦祖永、商笙伯、赵之谦、姚华、陈衡恪、吴云、吴昌硕,以及王震、管庭芬、胡远、朱偁、林纾、金北楼、高剑父、齐白石、黄宾虹、冯超然、黄屋泉等。据1961年的陈列目录,约有80余家的百余件作品在“两廓”的“客座”落户了,这批陈列的基本上属于清末民初的画家作品。这种具有特殊性的陈列,故宫正式的绘画馆进不去,说明其时代不够“古”;革命历史博物馆进不去,说明其革命“斗争性”不强,而只能在故宫“两廓”陈列,这又说明其在传统继承与创造上还不失相当价值。海派的绘画,正是在这些绘画的比较中崭露头角,然而当进入新的时代后,由于新思潮的兴起,新形势的变化,海派绘画到辛亥革命后没有生发,而在“五四”之后的淡化是极其自然的。 清末绘画,从近古历史总的发展趋势来看,确实衰落,走向了低谷。但是到了清末民初,绘画衰落之势,不仅有所缓转,尤其是海派画家崭露头角于上海,出现一种振兴的气象。当时有作为的画家,相互切磋,相互鼓励,任颐、吴昌硕等在画坛上,似乎不是单枪匹马,无形中形成一种以创新为荣的风气,声势不大,影响不小。事实上,一度闪耀出粲然的光辉。让我重述一句:清末民初的“海派绘画”,诚然是近代画史分期的一个极为显眼的焦点。 在撰写这篇文章之时,我在自己的半唐斋,把任颐、虚谷、吴昌硕的绘画张之于壁,使自己朝夕得以推敲欣赏。兹吟一绝,作为本文的结语: 海上布衣袖拂尘,风灯画罢醉新醇。 砚池几度波涛涌,到了凝澜又一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