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之所以到法国南方阿尔,原因之一即是阿尔的乡野在他的眼中非常类似日本艺术。阿尔一带地势平坦,冬季白雪皑皑,远山连绵,他认为就像是日本人画的冬天风景。凡·高不仅认为他本人的所有作品都是建立在日本艺术的基础上,而且在他看来,整个印象派绘画都是来自日本艺术的影响。他在给提奥的信中写道: 我这次定居南方,即便这儿费用更高,但考虑到:我们喜欢日本绘画,我们已经感受到其影响力,所有印象派画家都受其影响;那么为什么不去日本呢,也就是说前往等同于日本的地方,南方…… 有一篇文章,好像是在Revue Independent,关于安奎坦的,称他是新潮流的领袖,这股新潮流显而易见受日本影响甚至更大。我没有读这篇文章,但不管怎样小林荫道画家的领袖,毫无疑问是修拉;年轻的贝尔纳对日本风格的吸收比安奎坦也许更深。② 凡·高将实验点彩画法的修拉视为小林荫道,即小印象派画家的领袖。他认为小印象派画家贝尔纳、安奎坦等人受日本艺术影响很大,当然也包括他自己。除了收藏日本版画,凡·高还通过文学作品对日本及其浮世绘艺术有了较深的认识。凡·高1888年在阿尔读了洛蒂的《菊子夫人》(Madame Chrysanthème),一部关于日本题材的小说。洛蒂(Pierre Loti,1850-1923)是法国小说家和海军军官,当他是一名海员时,曾远航到过日本。《菊子夫人》就是写他在日本时的见闻感受。凡·高从中了解到日本人不习惯于在墙上挂画,回廊和塔楼里也看不到什么,绘画和奇珍异品全都是藏在抽屉里。他了解到日本人容易将作品装进抽屉和橱柜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卷轴画能被卷起来,而油画则不能,卷起来色彩就会脱落。凡·高可能并不知道卷轴画这一形式在东方中国是多么盛行。 凡·高在阿尔及以后的诸多作品受东方绘画艺术影响很大,主要体现在三方面:一是简化形象,追求简单和明晰,抛却西方传统绘画重视的立体和透视效果;二是不画阴影,光线均衡布满画面;三是色彩明晰,且平涂色彩,不表现受光线影响色彩微妙变化的真实效果。比如,凡·高画的《阿尔的卧室》、《士兵肖像》、《少女》、《摇篮曲》、《阿尔女子》、《椅子》等作品,就是如此。凡·高在他提奥的书信中谈及《阿尔的卧室》一作时写道: 我将用一整天画它,但你看到理念是多么简单。阴影和投影被忽略,色彩自由平涂,就像日本版画。和《夜间咖啡馆》和《前往塔拉斯孔》(the Tarascon diligence)形成鲜明对比。③ 《阿尔的卧室》和《夜间咖啡馆》、《前往塔拉斯孔》最大的差别在于,前者画面中有意消解了卧室中各个物体本应该有的投影,只是平涂色彩,显得很简单;而后两幅画中都描绘了物体受光和背光的明暗调子变化。《阿尔的卧室》接近东方艺术,是凡·高仿日本版画的作品之一。 小印象派的另一位代表画家高更也从日本绘画中获益匪浅。高更在给友人舒芬尼克尔的信中曾写道:“我刚刚画了几幅人体作品,你看到一定会喜欢的,它们是由一个秘鲁的野蛮人用纯日本版画的技法画的,不完全呈现德加的风格。”④这段话中“一个秘鲁的野蛮人”就是高更,他抛却西方崇尚科学般精准的画法,而汲取日本技法,革新绘画,创造了具有鲜明自我风格的原始、质朴气息的绘画。高更在1888年10月至12月曾与凡·高在阿尔合作,凡·高受高更画法的影响,人物画更加简化,不表现细节。高更离开阿尔后,凡·高曾仿高更的一幅素描《阿尔女子》画了一幅油画。他给高更的信中写道: 当你说你喜欢阿尔女人的肖像,它是严格按照你的素描画的,我感到非常高兴。我是宗教般忠实于你的素描,尽管如此,获得了以色彩表现性格的自由……它是阿尔女人的一个综合;这种综合是少有的;这幅作品既属于你也属于我,作为我们合作几个月的总结。我为画这幅画又病倒了一个月,但我也知道这是一幅你以及少数人能够理解的作品,正如我们希望它能被理解的那样。我这里的朋友加歇在犹豫了两三次之后,已经完全理解了,他说:“像这样简化是多么难啊。”⑤ 凡·高和高更都追求简化形象,这是他们晚期画风的共同特点。这样的画法,一般人不能理解。加歇,一位医生,业余画家,喜爱印象派等前卫画家的作品,他感到这样的简化是非常难的。高更在给友人贝尔纳的信中也曾写道:“应该看看那些日本画家的出色作品,就能看到没有阴影的户外阳光下的生活,画中的色彩仅仅是不同色调的协调配合,给人以温暖的印象。”⑥高更几乎从不在画面中描绘阴影,这一点与东方绘画颇为近似。 出人意料的是凡·高和高更都还受到佛教思想的影响。凡·高在阿尔时曾画过一幅自画像,画面上是一幅侧面半身像,他刚理过发,头发还没长出来,胡须很浓密,呈黄褐色。该作主要用灰色画成。凡·高在给高更的信中说,他夸张了自己的个性,他首先想表现一位崇拜永恒佛祖的苦行僧形象。他给提奥的信中也谈及这幅自画像: 我画的不仅是我自己,而且是一位普通的印象主义者,我把自己画成一位僧侣,永恒佛陀的崇拜者……我的自画像:脑袋用厚涂法靠着一个光亮背景,几乎没有任何阴影。只是眼睛稍微斜视,像日本人。⑦ 凡·高把自己画成一位日本苦行僧的形象,崇拜永恒佛陀,而凡·高出身于牧师家庭,稔熟《圣经》、《天路历程》等基督教典籍,他是基督的忠实信徒。在习画之前,他自己曾立志做一名像他父亲那样的传教士。在接触东方艺术后,他可能对东方的哲学、宗教等亦有所了解,因而萌生了对佛祖崇拜的心理。但他对基督依然怀有赤子之心。崇拜佛祖只能说明凡·高思想很开明,具有包容性。高更和凡·高不同,他不是一位基督徒。高更于1885年5月24日在丹麦的哥本哈根致舒芬尼克尔的信中写道: 在这里,我因几位新教迷信者的攻击而陷入困境。众人知道我不信神,就想看见我被打倒……最先是莫尔克(Moltke)公爵夫人。她曾支付我儿子埃米尔的寄宿费,竞出于宗教原因突然就不支付了。你应该了解,我无话可说。许多法语课也因此不能去上了……⑧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