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德勒兹的电影理论主要是在对柏格森的生命哲学加以注解并深入阐发的过程中形成的,它主要涉及运动、运动影像及其三个变体、回忆与梦幻、现在尖点与过去时面四个论题。在四评柏格森的过程中,德勒兹重新认识电影并建立了一种以时间—影像为核心的电影哲学观,他宣称电影影像是一类符号,但不是语言符号,并将“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的哲学美学概念运用于电影的分析中,建构了一种对于影像符号的“再符码化”构想,德勒兹的这些理论主张对审视中国当代国产贺岁片具有一定的学理意义和现实意义。 关 键 词:德勒兹/运动影像/时间影像/再符码化 作者简介:贺滟波(1986-),女,山西大同人,鲁东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山东 烟台 264039;何志钧(1971-),男,河北张家口人,文学博士,鲁东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山东 烟台 264039 标题注释:基金项目:2010年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当代数字媒介场中的文学生产方式变革研究”(10CZW011);2009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当代艺术生产力的多维构成与动态建构”(09YJC751013) 中图分类号: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8039(2011)05-0054-06 吉尔·德勒兹在审视大千世界时,提出了一组具有后结构主义色彩的哲学和美学概念:“辖域化—解辖域化—再辖域化”。在跨学科研究领域中,德勒兹对电影的传统思路进行了解辖域化和再辖域化,并在《电影Ⅰ——运动影像》(The movement-image)与《电影Ⅱ——时间影像》(The time-image)这两本著作中,将这一思想转化为一种信息理论,即符码化—解符码化—再符码化,这比一般的电影著作更具理论深度。 德勒兹通过对西贝尔贝格、阿仑·雷乃、安东尼奥尼和小津安二郎等电影导演作品的分析,试图揭示电影影像与哲学思维之间的关系,建立起一种以时间—影像为核心概念的电影哲学观,其电影理论主要是对柏格森生命哲学加以注解并深入阐发而形成的,这一理论开拓出了电影哲学的独特研究领域。“电影的发明与柏格森思想的形成是同步进行的。将运动引入概念之中和将运动引入画面之中恰是在同一时代发生的。”[1]138因此,要理解德勒兹关于电影的主要理论,我们必须明白其与柏格森哲学的关系,下文主要围绕德勒兹对柏格森的四个注解来阐述其电影理论的构架。 一、一评柏格森:关于运动的命题 德勒兹认为,柏格森关于运动提出了以下三个命题。 (一)第一个命题:运动(movement)与瞬间(instant) 柏格森认为,运动不可以简化为运动所覆盖的空间,而应当从中区分出来。因为,运动是不可划分的,而运动所覆盖的空间却可以划分开来,具体而言,运动只有改变其本质或者生成为另一种运动时,才可以划分,而运动所覆盖的空间因其同质性特征却可以无限划分。由于运动具有不可分割性和异质性特征,因此,用空间中的位置和时间中的瞬间来重构运动,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一旦我们实行某种运动,必须考虑其轨迹,在空间中区分不同的位置,并显示出这些位置与瞬间之间的联系,于是,我们获得了一连串不动的切片以及同质的、抽象的时间—空间化。 从一开始,我们就相信一系列不动切片可以生成运动。在此,柏格森否定了这种非法的运动空间化,因为其暗含了时间本身的空间化。当运动与并列的点相一致时,便简化为运动所覆盖的空间;同时,当时间仅仅再现为空间并置的时候,就简化为一系列的瞬间。但是,真实的、不可分割的、异质的运动在一个质的时间、绵延中发生。德勒兹总结出两组对立的公式:“真正的运动→具体的持续”和“不动的切片+抽象的时间”。 柏格森在《创造性进化》中,将上述两个对立的公式命名为“电影式的错觉”(cinematographic illusion),并认为电影因下列两个条件而成立:一是瞬间切片即影像;二是非个人化的、整齐的、抽象的、无形的、难以察觉的运动和时间,在电影装置之中,连续生成出一系列影像。简而言之,电影给予我们的不是将运动加入其中的影像,而是一种运动影像,呈现为一种切片,这种切片不是“不动的切片+抽象运动”的组合,而是可以移动的,柏格森已经意识到运动切片和运动影像的存在。因此,在电影中我们获得的是“运动切片”。 但是,柏格森对电影的认识,主要集中于哲学认识论的层面上,这也是对刚诞生不久的电影展开的一种批判。德勒兹认为,柏格森关于运动的这一命题比其表面所呈现出来的内涵要丰富的多:一方面,柏格森批判了用运动所覆盖的空间来重构运动的努力,即将瞬间不动切片与抽象时间结合起来实现重构运动;另一方面,认为电影不能捕捉实在的整体运动,但是,他早在1896年出版的《物质与记忆》中就已提出了“运动切片”这一概念,这预示了电影在随后发展的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本质性的东西。 (二)第二个命题:特权性瞬间(privileged instants)和任意性瞬间(any-instant-whatever) 这一命题不像上一命题,将关于运动的一切都归结为同一种幻象,而是要至少区分为两种不同的幻象。柏格森认为,保持不变的错误—从瞬间或地点来重构运动,主要有两种方法:古代方法和现代方法。古代科学注重对象的特权性瞬间,而近代科学则更注重通过任意性瞬间来考察对象,现代科学与古代科学之间的差异与其说是质的差异,不如说是程度的差异。虽然现代科学可以通过某一瞬间的形态来把握运动的本质,但实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这两种科学间的关系就是肉眼观察运动形态和快镜头拍下运动形态的关系”,仍然是电影方式的一种,只是后者的精密化程度更高。 柏格森在《创造性进化》中的第四章“对思考的电影式机制和机械论错觉之历史的一瞥”中,对这两种思考方法所共有的错误及共同的“错法”进行了考察。希腊哲学中,形象或理念与事物历史的显著瞬间相对应,与语言所固定的瞬间相对应。例如对于人生的划分有幼年期—青年期—成年期—老年期的分割法,形象和理念显现了一个时期的特征,一种形式向另外一种形式的质的移动构成了运动。当人们掌握了总体的特征时,便就已充分地把握了整个事实。但是,现代科学不再像古代科学一样,热衷于寻找形而上意味的恒定形式和特权性瞬间,而是注重寻找运动或物质中的无数个点,通过这无数个点的状态来认知变化,即任意性瞬间。伽利略认为,本质的瞬间或特权性的瞬间是不存在的。以落体为例,应当从其进行的任一瞬间来考察落体。也就是说,现代科学将时间概念引入到了运动之中,时间可以进行无限的切分,所有的瞬间都具有同一的价值,没有一个瞬间有权代表或支配其他的瞬间。简而言之,这两种方法所共有的错觉是:“以不动的瞬间或位置来再建不能被还原为这些瞬间或位置的点的运动本身”。[2] 德勒兹认为,柏格森的中心问题是关注新的生成,哲学应当从寻找永恒转换为分析是什么使新事物得以出现。而时间就是这一分析应该关注的可能性的条件,没有时间,就没有新事物的生成。正如柏格森所言,我们知道一个画家的创作手法、模式及其所使用的颜色,但是我们无法预料画布上将会出现什么。时间是持续的时间,接连不断的质变,而且时间不是事件发生的外在模式,而是与创作本身完全相同。也就是说,柏格森把电影看作是现代科学的产物,并认为电影完全属于现代运动概念。从这一角度而言,他似乎在两条路面前犹豫不决,一条路是重新回到第一个命题,即以瞬间去捕捉运动,但是运动本身是一个整体,永远处于移动变化之中,因而运动永远不可能简化为某一固定的位置或者某一固定的瞬间。运动不可能是一个以给定的东西,而应当是一种生生不息的生成与创造,即运动之精髓。另一条路是什么呢?如果古代的概念与古代哲学紧密对应,致力于寻求永恒,那么,现代概念和现代科学呼唤的是另外一种哲学:对现代科学做出形而上的思考。 (三)第三个命题:运动(movement)和变化(change) 柏格森在《物质与记忆》中认为,动物之所以运动,只是出于食物和迁移的目的。德勒兹对这一观点又作了深入阐述。如果只考虑A和B,就不能理解从A到B之间的运动联系。假设在A地,我们精疲力竭、饥渴难耐,但是在B地有可以满足我们生理需要的食物,那么当我们从A地运动到B地的时候,状态肯定也会随之发生变化。即运动在空间中进行了转化。在空间中,部分转化便意味着整体上发生了质的转变,也就是说,运动必然导致质的变化。 总之,德勒兹对柏格森关于运动的三个命题的解读,做出了一个概括,即我们面对的是三个层面的问题:(1)封闭的系统,由各个明确的部分组成;(2)运动,在不同的客体之间转化并改变各自的不同位置;(3)绵延或者整体,精神实体,根据其关系不断变化。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