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中国新武侠电影审美流变背后的焦虑性诉求 新世纪武侠电影的美学流变,是与全球性的泛美学化趋势分不开的。当下商业电影所固有的消费属性也不可避免地会被打上技术中心主义的烙印。新世纪的武侠片作为当代大众文化的一个折射面,反映了工业化过程中当今电影所必然会出现的追求唯美、迎合媚俗、消弭意义、宣泄欲望、提倡差异等各种泛美学化特征。但上述武侠片所出现的种种泛美学化现象及其随之而带出的弊端,的确也反映了当下中国武侠片制作中普遍存在的焦虑心态。那就是既冀望能获得好评,有一定文化内涵,又拼命追求商业利润,能名扬四海,但往往二者间的关系较难协调,结果当然是后者压倒前者,这种焦虑可能是来自制片方、出资人的,也可能与编导、主要演职员有关,甚至与广大青年观众也不无联系。这种焦虑和纠结,又具体表现在如下几个层面: (一)急于取得利润的最大化,也就是担心票房和影片放映后的实际回报。 电影是一种特殊的商品,投资方当然要考虑到经济效益,编导想搞大制作,扩大知名度,无疑也千方百计地要求市场有高票房。为此,大片一旦拍成,宣传便立即跟上,如前期推介,首映宣传,制片人、导演、主演纷纷登场,高调亮相,每年的主要档期,如在贺岁档、暑期档重要的电影上映之时,媒介的宣传和较劲也随之跟上,摇旗呐喊,竞争激烈,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有人曾统计过,在中国能上院线,且有较高票房的电影,一般可分为四类:1、古装大片类。2、动作警匪类。3、城市爱情类。4、惊悚刺激类。当代武侠片列于首位。而且古装武侠片不仅可以邀约大牌导演,有市场号召力的明星出场,更重要的是因为故事大多发生在所谓的古代,与现实不相干,也不至于与主流意识形态形成明显的对抗,或有违现实社会中的种种禁忌,所以,可以充分发挥想象力,任意编排各种离奇的故事和情感纠葛,内容上就容易吸引观众。加之高技术、3D、4D制作的运用,画面精致,又可适当加入隐约可见的展示情色的段落,令人浮想联翩,不仅吸引导演演员的积极参与,也会吸引观众的眼球,集体性共谋,形成震撼感和轰动效应。这样,历史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一种非历史化的演绎,历史上的侠客或其他人物,也就成了穿着古装的当下人。反正表现英雄、美女是永恒的主题,影像上也就必然会出现五花八门的伪历史,或完全不合起码常识的非历史逻辑的武侠故事。如此,当今武侠片就成了一种误读,误导历史的好看而又经不起推敲的特殊的影像文本。 (二)为尽量使国产电影实现“好莱坞化”,也就是所谓走出中国,紧跟世界潮流,最好能在国外获奖,中国武侠片也必然会在大制作、大场面上下工夫。 其实编导和制片商也懂得中国电影理应既要体现中国风格,又要恰当的注入人文意识、现代意识,于是乎,就在服装、道具、背景、场景等各个环节堆砌所谓的民族元素,主题上尽量体现全球化意识,但是对全球化意识的理解又较简单化,转而成为认同强势文化,认同西方中心主义,真正的民族文化内涵其实已被异化了,结果是不仅生产偶像,消费偶像,也生产了历史、消费着历史,使武侠片成为一种变相的后殖民文本,却又未能真正体现出人类的普世价值。武侠片是最适宜回归娱乐而远离现实的,它可以回避当下矛盾,也可以回避公共政治领域,电影有了票房,一旦在国际上获大奖,制片商、导演、演员都风光起来,谁能说这不是软实力的显现呢?但其实我们的技术根本无法与美、日相比,许多特效、高难度场景是靠国外团队来打造的,这是开放后的“合作”,无可非议,但终究不全是“中国制造”,也极易搞得不中不西,不古不今,张艺谋在2004年接受报纸采访的时候曾说:“武侠是个框,什么都能装。”但问题是,武侠电影虽然有容乃大,但需要有合理的要素填充,不然,杂取种种,却不能合成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也是枉然。有些新武侠电影为了吸引注意力和造就噱头,盲目追求影像奇观而忽略了叙事的逻辑合理性和基本的文本内涵,用画面和视听效果来取代对于意义和审美内涵的挖掘与思考。视觉盛宴、明星化、游戏化消费是中国新武侠电影现今的主要审美卖点。但在种种表象之下,我们能看见一种消费时代的内在焦虑性正在蔓延。这种内在的焦虑,不仅体现在影视制作上,也体现在观众的认同机制上。于是,武侠片真的成了一个谁都可以装,且可以装任何东西的一种电影符号,一种全开放的能指。 (三)自《英雄》问世以来,中国观众看古装大片的口味被调高了,奇观效应成为一观影心理的潜在期待,而对主流电影特别是主旋律电影,客观上会产生一种抵触。 其实,中国拍的故事片数量已相当可观,2011年拍成的电影已达600多部,但能上院线的不多,有票房回报率的更少,许多国产电影没人看过,也没上映,有的是被“地下”了,有的是被夭折了,就连国内已获大奖,业内一致叫好的主旋律电影《飞天》,描写艺人间曲折情爱和艰辛心路历程,也颇具民族特色的《爱在廊桥》,也很少有人去看,相关的评论也是所谓请专家写,又发给圈内人看的。这说明媚俗,不是电影圈内独有,而是整个社会都在媚俗。也许当下的社会需要媚俗,只要好看就行,至于是否历史现象,有没有人文关怀,都无关紧要。处于这种情形下的文化大发展,的确值得业内外人士三思而后行。 中国电影市场的日渐兴旺,中国大片的成功盈利模式反而助长了创作者的惰性,从而掩盖了他们历史知识、文化积淀,乃至于创造力、审美力的贫乏。武侠电影的导演们不仅缺乏对于故事本身的驾驭能力,而且更易被各种商业信息和利益因素所左右和支配,使其作品呈现出一种纠结的状态,尤其是借助传统文化资源讲述现代故事的时候,便会更多的暴露出叙事上的缺陷或断裂。如《关云长》,很多人认为和麦兆辉、庄文强二位导演成名之作《无间道》系列如出一辙,讲的就是一个卧底在忠义间的纠结和情感上的欲爱不能,只不过故事背景放到了古代。但麦兆辉本人也有苦衷,他自己就曾说过,虽然《无间道》让他们一战成名,但同时也是无形束缚,“电影公司老板嘴上虽说不要再搞‘无间’类型的影片,可真等到我们将剧本交上去后,往往又会不自觉地溜出一句‘怎么不照《无间道》来搞?’”庄文强表示后来他们想开了,既然《无间道》已经成为他们的招牌,如果市场有需求,观众爱看,“无间”类型影片再做几次也无妨。④从创作层面而论,这就是典型的借着武侠外壳装进满满的旧有概念奔着市场赚钱而去。 另外,传统文化中有很多负面的东西,我们却在不假思索的弘扬,对武侠电影外在形式的过度消费,对武侠电影精神内核的忽视与概念化理解,使得新世纪武侠电影的情节处理常常会呈现出一种紊乱的状态。过于追求视觉效果而使得内涵平面化和结构的不符合逻辑,细节更经不起推敲。如投资1.5亿的《战国》,中国人耳熟能详的“田忌赛马”的故事被改编成了“孙膑赛马”,导演金琛在回应质疑时却反驳说:“拍电影不是写史书,我们只是讲一个观众爱看的故事。”⑤但是即使不去考虑到底是何人赛马,影片中的叙事硬伤和特技漏洞也比比皆是。导演和制作者们在创作中的马虎心态和为博取观众消费而产生的焦虑是显而易见的。 武侠电影的“泛美学化”倾向日趋明显,这虽然是顺应电影工业化的一种大势所趋,笔者曾认为,“审美活动时尚化、游戏化、功利化的典型性征候,从而也使‘泛美学’潮流在偶像工业与电影工业的嫁接中找到了它合法的理论依据,而且这种‘泛美学’潮流必定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动摇传统美学的根基,取代传统美学的哲理性拷问,使影像审美更趋时尚化和碎片化。这说明‘泛美学’取代美学在当下已成大势所趋。然而,在新世纪电影中,普适价值观仍是电影美学的基本支撑点,如人性、真善美、对弱势群体的关爱、对爱情的渴望、伸张正义、向往和平,凡此种种,依然不可能被彻底‘忽悠’掉。”⑥总之,不管怎么开放或要求如何与世界潮流相吻合,作为最具中国特色的类型片,中国武侠电影还是应该坚守自己的民族特色和具有普世价值的精神指向,纵观中国武侠电影80多年来的发展史,无论是辉煌还是沉寂,侠义精神始终是支撑武侠电影的灵魂。今天的数码技术给武侠电影的创作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但无论技术怎样先进,市场如何转换,武侠电影中具有中国特色的美学意蕴都不应该被丢弃,如中国传统美学中的“返璞归真”、“游心太玄”、“唯道皆虚”、“意象”、“意境”说、“妙悟”、“空灵”、“象外之象”、“弦外之音”、“物我两忘”等等,都可以借助现代化的影像手段去发扬光大。重视情感力量,蕴含深邃的文化内涵才是支撑其发展的坚实土壤。 因此,中国武侠片若要有更大的飞跃和真正参与传承中华文化的使命,惟有制作者和编导先少些焦虑,多些认真读书,多些思考,有所沉淀,厚积薄发,刀光剑影中的江湖豪客才会显得更耐看,更具有中国式的文化内涵和人情味,也更能体现中国人所强调的“侠之大者”的风范气度。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