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国舞蹈的“引武入舞”与“制礼作乐” 中国舞蹈原始发生的逻辑起点告诉我们,其最初的“动力定型”源自稻作劳动,而其最初的“动作指向”是“以舞降神”。其实,就“舞”的动作指向而言,我们还可以进一步追问,“以舞降神”的目的是什么?《周礼·春官》记载:“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国大旱,则帅巫而舞雩”。也就是说,那个“象人两袖舞形”的“舞”,其“以舞降神”的目的是“求雨救旱”,这个舞蹈活动称为《舞雩》。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记载:“武丁卜辞的‘無’,到了廪康卜辞加‘雨’的形符而成(上‘雨’下‘無’)的字“”,是《说文》‘雩’之所从来……但《说文》的‘雩’已是形声字,卜辞作‘無’作(上‘雨’下‘無’),乃是‘舞’之形象”[4]。 除《舞雩》外,中国最早与舞蹈相关的祭祀活动有《时傩》,也即《周礼·夏官》所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也就是说,《舞雩》的指向是“救旱”而《时傩》的指向是“驱疫”,《舞雩》的舞者是“巫”而《时傩》的舞者称为“隶”。“隶”是会意字,是以“手”操“尾”之象“”。这让我们联想到“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的《葛天氏之乐》。正如《舞雩》的舞者由“执穗”向“执羽”(《诗经》多有记载)演变,《时傩》的舞者则由“操尾”向“执戈扬盾”演变。可以肯定地说,“操尾”之“隶”不同于“执穗”之“巫”,后者与稻作文明相关联而前者维系于游牧文明。 谈到与游牧文明相关联的中国初民舞蹈,不能不提《诗经》中屡屡提及的《萬舞》。《萬舞》又简称《乐萬》,《萬舞》的舞者也有特定的称谓叫“萬人”。《墨子·非乐》记载:“昔者,齐康公兴《乐萬》。萬人不可衣短褐,不可食糠糟。曰:食饮不美,面目颜色不足视也;衣服不美,身体从容丑羸不足观也。”宋·陈叔芳《颖川小语》载:“萬,舞名、州名、虫名,又姓也;非‘万’也。佛胸之‘卍’与此‘萬’同”。为什么“佛胸之‘卍”’称为“萬字号”?“萬”作为“舞名”和“虫名”有何关联?《说文》告诉我们:“萬”作一种“虫”又写作(上“萬”下“虫”),如“”所示。释其为“毒虫也,象形”。在《说文》中,有个“蛙”字(不过是上“圭”下“虫”的上下结构)被释为“萬也”。还有个“蚔”被释为“蛙也”。这就是说,萬、蛙、蚔三字同义互训,是同一种“虫”并且是“毒虫”。三字的读音分别字“丑芥切”、“乌蜗切”和“巨支切”。联想到现在“蛙”类还被人称为“田鸡”或“石鸡”(其实“鸡”应写作“蚔”),可以肯定“萬”作为一种“虫”就是“蛙”,作为一种“毒虫”则应是“蟾”。 我在马家窑彩陶纹饰的研究中,注意到有“蛙纹”在抽象化进程中演变成“萬字号”,这说明“萬字号”即“蛙字号”。同时,也有“蛙纹”在拟人化进程中演变成“蛙人”,这很可能就是跳起《萬舞》的“萬人”。从马家窑彩陶到阴山岩画,再到后世的纳西族东巴舞谱,有一个“像人戴冠伸臂、曲胫而舞”的形象“”,这个上“干”下“几”的字即在中国文字中晚出的“无”。高亨《周易古经今注》载:“无者,奇字無也。無即古舞字……象人双手执舞具之形。无亦古舞字……像人戴冠伸臂、曲胫而舞之形。”[5]其实这个上“干”下“几”的舞者之形,在纳西族东巴舞谱中就是“舞”字,只不过读音为“娑”(《说文》释“娑”为“舞也”,而《尔雅》释“娑”为“舞名也”)。关于这个“像人戴冠伸臂、曲胫而舞之形”的“舞”,从阴山岩画中可以看到其“动力定型”来自游牧劳动中拦截围赶羊群的动态,而《诗经》对其“有力如虎,执辔如组”的描绘说明它是一种“尚武”之舞。中国武术至今视为基础的“马步蹲桩”就源自这一动力定型(这是马背生活促成的动力定型),这便是中国舞蹈的“引武人舞”,也即游牧文明的舞蹈与稻作文明的舞蹈互补。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