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个关键问题的初步回应:以“传媒”命名这个艺术族群的缘由 通过上文对传媒艺术研究现状的梳理,我们发现,在传媒艺术研究的起步期,就传媒艺术这个研究对象本身而言,至少有两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一是思考这个艺术族群的概念与界定;二是思考这个艺术族群如何命名。 对于第一个问题,如前所述,海外传媒艺术的相关研究和论述尚只是初步展开,但也有一些有价值的讨论尝试;同时,在国内的传媒艺术研究文章与著作中已有专门性的讨论(38)。而对于第二个问题,在当下海外和国内的传媒艺术研究中鲜见相关专门论述,我们在传媒艺术研究的起始点上,需要稍加回应。 我们发现,传媒艺术族群中的艺术形式,都应是明显参与到现代大众传媒序列中的艺术形式,都可以成为可复制的传媒文本,都需要有基本的主动面向传播对象——如社会与大众艺术接受者的姿态(而且这种参与是深度的,并非简单捏合);同时,传媒不仅是艺术传播与反馈的平台,更是艺术创作的平台。这是我们将这一艺术族群命名为“传媒”艺术的重要原因。 (一)在相关关键词中选择了“传媒” 在《何谓传媒艺术》一文中,讨论过在探讨传媒艺术的命名时,我们发现“一般艺术”“科技”“传媒”“大众”等关键词与这个艺术族群密切相关。我们之所以使用“传媒艺术”的命名,而不采用上述其他关键词是出于以下原因:(1)与“一般艺术”相比,“传媒艺术”的表述更强调这个新兴艺术族群的特殊性;(2)与“科技艺术”相比,“传媒艺术”的表述更强调内容与形式相结合、物的层面和精神层面相结合的全面性;(3)与“大众艺术”相比,“传媒艺术”的表述更多指向具体的艺术形态与本体层面。 此外,虽然中文中的“媒介”“媒体”“传媒”都对应英文的media一词;但就其中文的意义和指涵而言,前两个词的整体性、综合性、宏观性、抽象性不及“传媒”,况且“传媒”一词还带有更强的“传播”意味,与传媒艺术科技性、媒介性和大众参与性的逻辑关系更紧密,它更贴近、也更能概括这一新兴艺术族群的性质与特征。(39)此处不作冗述。 当然,由于“传媒”与“媒介”的概念有不少关联部位,传媒艺术的三大基本特征中也有“媒介性”特征,所以我们需要对“媒介”的理解多说几句。从艺术角度讲,“媒介”一词有三大指向:作为形式的媒介(这是传统艺术和传媒艺术共享的指向)、作为材料的媒介(传统艺术那里更多关注媒介的材料意义)、作为传播的媒介(传媒艺术那里更多关注媒介的传播意义)。(40) (二)传媒艺术族群对“传媒”的依赖,以及“传媒”与“艺术”的互动 当然,从根本上说,之所以把这一艺术族群命名为传媒艺术,还是因为与传统艺术不同,这一艺术族群在创作、传播、接受的艺术活动全流程中,都基于传媒科技的参与,借助现代大众传媒的传播(41),依靠传媒社会环境的影响。如这一艺术族群的创作依赖一些传媒科技的生产与复制,其传播依赖多种现代传媒的呈现与推送,其接受依赖大众传媒的召唤与反馈,这些都使得这一艺术族群在整体上对“传媒”有深深的依赖。 艺术与传媒的联系是一种本质上的内在逻辑维系。纵观人类艺术发展史,始终与传媒发展史紧密相连。无论是材料意义上的传媒,还是传播意义上的传媒,其发展变化总是不断应用于艺术,与艺术发展一同精进,并成为艺术分类的标准。当然,传媒也因为艺术而更富有魅力,如果抽离了艺术,传媒的吸引力也会大大降低。 1.现代传媒与传媒科技对艺术发展的推动 在“传媒艺术”的概念中,“艺术”为本质,“传媒”为特质,二者相辅相成。“传媒艺术”与“传统艺术”的一字之差,恰恰是差别在“媒”这个特质上。不仅在当下这个媒介融合的时代,而且在过去的几百年里,以现代传媒科技为基础支撑的现代传媒,对人类的社会联结机制、沟通交往方式、生产生活变革、社会动员、组织运行、公民社会发育、政府转型、社会变迁等关键方面,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这就决定了如果把传媒变革只看作是人类传播领域中的事,便极大地降低、损亏了这种变革的品级。传媒变革一定会主动引发和被动伴随多方位的联动,艺术一定是逃不掉的,特别是“唯有电子媒介才有能力在技术层面上将‘物符’美学普及到全社会乃至全球的程度,这是其传播更多地依赖于物理时空的印刷媒介所无法比拟的”(42)。 人类近200年的艺术发展表明:果然,艺术世界因受包括传媒科技等因素在内的传媒变革的影响,而不断增容与拓展,最终竟然促使艺术在本体层面发生了一些划时代的变化,形成了一个崭新的艺术族群。 当一个时代里,传媒几乎成为整个人类的生存手段和存在方式,并越加全方位地改变着人类社会的权力结构,那么这个时代的艺术一定被深深地打上“传媒”的印记。本雅明在它的经典著作《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的开篇,便引用保罗·瓦雷里在《艺术文件》中的判断,说明媒介惊人成长下对艺术影响的可能性:“我们掌握的媒介有着惊人的成长,其适应性、准确性,与激发的意念、习惯,都在向我们保证,不久的将来在‘美’的古老工业里会产生彻底的改变。”(43) 马克思认为艺术是人类掌握世界的一种独特方式,不同的、有重大意义的艺术形式,只有在艺术和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才会出现。(44)而正是马克思生活的那个19世纪,一切都发生了变化。或许说“一切”太过夸张,但当摄影术在19世纪30年代得以急速研发标识着传媒艺术的发端,人类逐渐产生了与本雅明同样的惊呼:“随着第一种真正革命性的复制手段——照相术的出现,艺术感到了危机的来临。”(45) 摄影由于其自身特性,使之天然地具有成为可复制的“传媒”文本,并极具参与大众传播的可能。摄影术的出现既是人类改造世界的能动性实践,又使美的物质呈现有了新的依托。以摄影术的诞生为标志,艺术迅速从手工复制走向机械复制,而机械复制一方面以其科技元素(“机械”)影响着艺术创作端的状态,另一方面以传媒元素(“复制”)影响着艺术传播、接受端的状态;艺术对传媒的依赖出现了实实在在的“结果”。而等到电影、电视、新媒体的出现,竟使我们常常不知该称呼它们是媒介样态还是艺术形式。 2.艺术的力量同样促使着现代传媒散发魅力 最初作为方式出现的传媒,在其自身发展中同样很好地借助了艺术的内容,使其存在可以部分脱离“工具理性”的冰冷,而更加温润并富有魅力,这也便使其发展有走向更为广谱、深邃和久远的可能。 我们在论述艺术对传媒的依赖的同时,并非认为在传媒与艺术的联动发展中艺术是被动的、是完全受制于传媒的。固然,艺术的发展可能依赖传媒(包括传媒科技),但依赖与选择正是因为现代传媒的存在,可以作为艺术发展的有利条件,可供养艺术发展,并且艺术借助于传媒可以有效使自身的发展提升品级。艺术如果没有自然而主动的选择传媒,艺术如果认为传媒的特性阻碍艺术的发展,甚至使艺术的发展走向了反面,也不会有当前传媒艺术大盛的局面。 如果没有包括电视剧、电视综艺、纪录片在内的电视艺术,作为传媒的电视未必会有如此大魅力,未必能长期占据人类第一媒介的地位。如果没有电影艺术、电视艺术、新媒体艺术的内容支撑,作为传媒的新媒体也未必会有如此大魅力,甚至代表了人类一股最新的文化潮流与生态结构。同类比较,不胜列举。 总之,当今世界,传媒深刻地改变着当代人的个体特性和集体人格,使人类生活的许多权力关系与权力结构发生了分化和重构。而在这样一个媒介融合的时代,艺术与传媒的共生之深刻,也是前所未有的。媒介科技的发展和新兴媒体的相继涌现,不仅为艺术发展提供了空前多元的生产、传播、接受和反馈的手段,也积极推动了传媒与艺术之间、诸艺术门类之间的互动交流,这极大地拓展了人类艺术的格局与本体变革,当然也极大丰富了传媒自身存在与发展的内涵与价值。 这些都是我们将新兴艺术族群以“传媒艺术”命名的重要原因。这种命名并非我们的一种价值或方法预设,而是按照正向的逻辑顺序步步推演而来。当然,就这一问题还需更为深入地阐释,当“传媒”成为这一艺术族群的灵魂,一以贯之地影响着这个族群的本体存在与动态发展,成为这个艺术族群最显著的艺术外化状况与内生逻辑,这种命名才能深度成立。 (三)尾声:“传媒艺术”命名的末端开放性 “传媒艺术”的概括性较强,正如“传统艺术”的命名能够涵盖人类几千年的艺术形式一样,“传媒艺术”虽然起始端是固定的——摄影艺术的诞生,但它的末端是开放的。人类未来的一些新兴艺术形式(如VR)很有可能依然是借助传媒科技和传媒传播并召唤大众参与的,它们也便很可能依然可以用传媒艺术来概括,这一命名或许有其涵盖性和延展性。 需要说明的是,这种命名和概括艺术族群的方式,不仅对于艺术形式的认知来说是必要的,而且传媒艺术创作者也需要加强自己是“传媒艺术家”(Media Artist)的认同。也即传媒艺术的创作者,不仅认同自己是电影艺术家、电视艺术工作者、数字艺术创作者,同时需要并会逐步也认同自己是“传媒艺术家”的家族成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