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现代性是艺术的一半 西方文化艺术的现代性概念,对近现代中国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中国的政治和文化“精英”非常“现代”,可谓有一种“现代主义蒙昧”,以至我将《现代与后现代》一书,改名为《现代,太现代了!中国》再版。 西方艺术的现代性(先锋逻辑),强调不断创新,不断革命,的确有积极意义。西方现代艺术大大扩展了美术或油画艺术的形式表现力,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相比古典艺术,西方现代艺术的表现形式空前丰富。半抽象或抽象的油画雕塑,完全可以具有审美意义和形式美感,这一点无可置疑。 但西方艺术的现代性也有与生俱来的两大局限性。 第一,现代性一味强调“时代性”,崇拜时间意义的“进步”,而忽视空间意义的地域文化。事实上,艺术除了时代变化的制约,同时还受民族地域文化的制约。时代变化很快,而地域文化的影响却绵长而久远。时代的影响常常是短暂的“时尚”,过而不留。而一个民族地域的文化和审美价值,却深沉恒在。南朝谢赫《古画品录》有“迹有巧拙,艺无古今”,可谓否定艺术的时代性。中国古人讲“不入时趋”,也否定时尚意义的时代性。 法国人丹纳提出著名的制约文化艺术三要素——种族、环境、时代。时代性不是唯一的要素,种族环境,即民族地域,也是决定艺术的要素。现代性仅仅强调时代,忽略种族环境,显然是片面的。提出“现代性”概念的波德莱尔也明确宣布:“现代性”只代表艺术的一半,那不断变化的一半;而另一半则是永恒不变的。变化的那部分是“艺术的躯体”,永恒不变的是“艺术的灵魂”。②任何艺术,任何美,都是永恒性和现代性的“双重组合”(composition double)(同上)。说得太好了。其实,这也是时间与空间,时代性与民族性的“双重组合”。过于追求时代性或过于追求民族性,都不足取。拙文《笔墨未必随时代——破解“时间崇拜”》,可资参阅。③ 第二,现代性一味强调创新,那种革命决裂意义上的创新,怪力乱神或概念空洞,甚至暴力血腥,无所不用其极,最终流于程式化,无新可创。创新当然是艺术的金科玉律,但创新不应是绝对的革命决裂,而是相对更新。有变(时代性),也有不变(永恒性)。形而上之道不变,形而下之器才变。 我以为,中国文化的“通变”概念,是创新的最高境界。拙文《通今古之变,判雅俗之别》④有言:“通变不是革命,不是与过去、传统决裂,不是将现今与过去、现代与传统截然对立起来,然后以现代之名义否定传统,而是在同一个文化源流里既‘通’又‘变’,既因又革,既承传又出新。” 又:“中国文化讲通变,把通字放在变之先。首先是通,然后才是变:通决定了变。可谓通是第一性的,变是第二性的。通变也常与‘变通’相联。但通变是总法则,变通是手段和结果:由变而通。这是中国人的高明!这才是中国文化艺术应对时代的最高智慧之所在!” 三、“中国式”油画 西方油画传入俄罗斯,后来产生了俄罗斯风格的油画。油画传入中国已一百多年,中国有没有产生中国风格的油画呢?这其实涉及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即油画作为一种绘画技术样式,诞生于西欧一隅之后流传于世界各地,究竟有没有地域文化特色的可能? 尽管中国油画事实上已经表现了一定的中国特色,但理论上自觉而有意识地去探讨、肯定这种中国特色,似乎还没有充分展开。 在这一点上,我以为中国绘画界远不如音乐界。中国音乐界似乎很早就肯定了钢琴的中国风格,并且将“中国风格”推向国际。1996年,在电视上看到北京举办过“中国风格钢琴国际大奖赛”。该赛事明确以中国风格作为参赛标准。无论作品来自中国还是欧亚各地,都必须表现“中国风格”。听罢数曲由欧洲人创作的“中国风格”钢琴曲,尽管乐曲旋律还留有欧洲钢琴曲的遗韵,但人们依然可感觉出作者们试图用自己的心去理解、阐释甚至创造“中国意境”。结果,获奖的是几个类似“侗家月夜”(大意)标题的曲目。这次钢琴大奖赛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当时我就自问,什么时候中国也能举办“中国风格油画国际大奖赛”? 中国油画的中国风格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显然与中国“当代艺术”(以超越绘画、概念装置为主要形式)声势日盛有关。在这种背景下,绘画本身的存在理由都成了问题,遑论油画的“中国风格”!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