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绘画精神源流中,中国油画也应该以“气韵生动”和“传神”为最高要旨。现在有大量写实的油画,画家竭尽所能以求“形似”,但画中人物无“气”亦无“神”,是死的,一幅死画!中国审美历来不崇尚过于“写实”。有些理论家提出“意象油画”或“写意油画”,大约正是针对这类过于“形似”的“死画”而发。 一幅画应当有意趣,有品味,有格调,有意境,无论国画油画皆然。中国油画既然是中国人所画,又为中国人欣赏,当然应当采用中国人的审美欣赏标准。 在油画传入中国的过程中,有的中国画家完全是把油画当作是一种新材料,只是把水墨换成了油彩,一如既往地表现中国画意境。我前两年曾在北京《二十世纪中国油画展》中看到一幅俞云阶先生1948-1949年间画的南京雪景,那种朴素,那种全未受西方画风影响的自然自发风格,让我动容。颜文梁先生的许多画,也是这种中国画境纯朴的油画展现。 还有大量的情况是,中国画家借鉴了西方油画某家某派的风格,来画自己的画。这也很正常。有人借用印象派,有人吸收纳比派,有人取法维也纳分离派(克里木特),有人类似巴尔丢斯……不胜枚举。这样的形式借鉴不是问题,关键是借鉴的形式是否表达了自己的感觉,是否能为中国人欣赏。或者说,是否有中国艺术的意境和趣味。 当中国人在西方油画中寻求自己亲切或亲近的艺术风格时,我个人觉得西方象征主义(如法国的夏凡纳等、维也纳分离派、英国拉斐尔前派等也可归于象征主义一派)和超现实主义(如马格里特等)两种风格,比较切近中国人的绘画感觉。象征主义绘画写实,同时有文学性,常常有耐人寻味的意境。何多苓的早期油画,其实属于象征主义一路,特别感动中国人。超现实主义绘画,经常把一些似乎无关的东西并置在一个空间里。如马格里特的《胜利》一画:寂静的海岸上,凭空竖立了一个门框,中间飘逸出一朵云……这里面有一种中国人熟悉的诗意。何况中国的诗歌也常常将不同的意象并置在一起:“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钱钟书先生在论翻译时非常强调一个“化”字,将外语化成中国的语言。油画亦然。将西方油画的形式“化”为中国人的绘画,“化”成一种“中国式”油画,关键也是一个“化”字。“化”字也意味着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真正意义的“洋为中用”。 中国人画画是个风雅之事,陶情颐性,赏心悦目。当然也有“成教化,助人伦”的社会功能。而西方现代当艺术以标示“怪力乱神”或“新之崇拜”为最高追求,与中国绘画精神南其辕北其辙。 在中国人拿起油画板涂起油彩时,必须要有一种自主意识:你还是在画一张“中国画”,只不过用油彩而已。 如果我们自信地坚持自己的绘画精神,自觉地以中国的绘画标准来要求中国油画,扬弃西方现当代艺术仅以时代(“现代”“当代”)的名义标新立异、弃绝传统,那么,一种“中国式”油画必将自自然然地生发成熟于古老的华夏大地。 注释: ①《现代与后现代——西方艺术文化小史》,香港三联书店,1994年版;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8年版;后改名为《现代,太现代了!中国》,由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于2004年出版。 ②《现代与后现代——西方艺术文化小史》,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8年版,第24页。 ③见《美苑》,2002年第4期。或参阅河清《破解进步论——为中国文化正名》,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20-331页。 ④《美术研究》,2006年第3期。 ⑤Jean Clair: Considerations sur l'etat des Beaux-Arts, Gallimard, 1993, p. 106. (责任编辑:admin) |